第468章 卫帝驾临
————外海,澜梦宫
匡琉亭立于水晶立柱之前,朝着长肖副使作揖拜别:“晚辈这段时日,有劳副使照拂了。”
后者坦然受了,固然因了主上与匡家嫡脉势同水火,双方几无调和可能。长肖真人作为澜梦宫副使之一,自不好与匡琉亭这后起之秀太过亲近,但与其结个善缘倒是无碍的。
毕竟大卫仙朝境内都多少年未有出过上品金丹了?漫说周遭那四家化神门户,便是在苦灵山上,这也能算得一件稀罕事情。
于情于理,再正常不过。
长肖副使淡笑不答,只与匡琉亭身侧的月隐真人再看过一眼,便就心头嗤笑:“卫帝一系当真萧条,便连这等货色,都能拿出来为自家芝兰护道?若真遇上了一二硬茬,岂不是鸡飞蛋打?”
不过他却也清楚,现下局势尚不明朗,大卫仙朝各位真人惯来做骑墙之事,兹要是直挂反旗的那几股势力看死,倒也不需太过操心匡琉亭安危。
长肖副使不说话,月隐真人在旁却开腔了,他是个须发皆白的长眉道人模样,从长袍到麻履皆是简素十分,看不出一点儿真人尊荣。
且说话时候,对长肖副使亦是恭敬非常:“副使容禀,前次南王传信过来,要在下返归时候,带上奉恩伯一道,不知副使可否”
长肖副使眉眼一抬,语带讥笑:“月隐道友这可是问错了人,归墟泉非我所辖,此事或还需得问一问金云副使。”
月隐真人跟随匡琉亭在外海修行这般久,哪能不晓得此事,只是听得长肖副使话头,便就晓得自己这盘算是落了空,只拱手告谢过后,便就再不提此事。
匡琉亭听得长肖副使所言,亦是眉头一皱,继而又心生叹息,只再望了一眼壮观至极的澜梦宫,便就再不发言,与月隐真人一道上了螭龙玉撵。
“还请南安伯与月隐道友稍待,”
匡琉亭顾首一望,这时候远处上却有一道红芒破海而来,其真身未比声音晚到几息时候,红芒散尽过后,却见得是一赤袍大汉。
但见这大汉面色和煦,提着一满是水渍的储物袋奉到匡琉亭面前:“主上要某今日出外为南安伯备些土产带回,四阶妖尉不好逮遭它跑了、三阶妖校倒是寻得几只,只是时候太赶,来不及宰好风干,便就只好麻烦月隐道友代为炮制了。”
匡琉亭不晓得面前这赤袍大汉是来示威还是诚心相送,只是不矜不伐作揖谢过:“多谢赤光副使相送,还望替晚辈谢过大人。”
月隐真人跃到匡琉亭身前躬身接过,赤光副使下了甲板、与长肖副使落到一处,目送二人启程。
匡琉亭收回望向身后的目光,月隐真人手中印决变化一阵,右手拇指上山纹扳指倏然亮起。
海面骤然凹陷出十里漩涡,螭首玉轮碾碎浪沫浮出水面。
墨玉螭龙虚影盘踞的撵身泛着幽蓝灵光,灵玉珊瑚铸就的镂空穹顶正吞吐着云雾,撵身上数百盏骨晶宫灯悉数亮起。将方圆百丈海水映成流动的碧琉璃。
撵身灵光渐渐大亮,蛰伏的螭龙鳞甲次第翕张。
这时候,海天交接处炸开雷鸣,螭龙龙爪扣住虚空刹那,整片海域突然寂静如镜——浪尖凝固的银鱼,半空悬停的鸥鸟,连咸涩海风都被禁锢在无形的结界里。
“启。“
随着一个个驾舟力士的厉喝声从撵中传出,一面面鲛绡垂帘齐齐震颤。
最外侧的螭龙瞳仁燃起金焰,龙须扫过之处,海平面开始沸腾。
无数半透明的符篆自撵轮辐条间汨汨涌出,在波涛上铺就成银河般的亮色光带。浪头触及时皆化作冰晶莲叶,次第绽放在撵驾行经的轨迹上。
玉撵腾空时候带起千丈水幕,那些被灵力裹挟的水珠并未坠落,反而悬在半空结成环状星图,映得螭龙鳞片上的暗纹如同活过来般游走不停。
随着最后一片螭龙鳞甲脱水而出,整座撵驾已化作青芒贯入云涡,只在海天之间留下一道残痕,浑似撕开绸缎时候绽裂的断口。
澜梦宫主人正看向那里,适才被长肖副使提及的金云副使在其身侧,大胆出声:“主上,若现在去拦他,或还来得及。”
匡掣霄冷笑一声,收了目光低声念道:“月隐那厮本事不济得很,可五姥山传下来的螭龙玉撵可有些门道,他那逃命本事怕是在大卫仙朝都能排得上号。你们五个自撵不上,那么谁去?!本宫去?那本宫要不要脸?!”
金云副使当即伏地认罪:“卑下无能!无法为主上分忧!”
“本宫何须你们来分忧?!”匡掣霄不理金云副使大礼,只大步流星落回到金座上头,不羁言道:“若匡掣云的后人里头能出来个上品金丹,便送来澜梦宫于本宫教导,这是那废物千年前便就与本宫讲好了的,如何能反悔?”
此番提起来匡琉亭,匡掣霄脸上那冷冽的神色似也柔和了些许,他沉吟半晌,复又言道:“不过单论那小子,确是尚可,不似匡掣云那废物的后人。”
金云副使常伴匡掣霄驾前,自是晓得后者是真动了爱才之心,便就不再提匡琉亭之事,只转而言问道:“主上,归墟泉内那什么奉恩伯还未出来呢。”
匡掣霄眉眼一抬,淡声念道:“不急,本宫帮太渊都内培育出了一个沈灵枫还则罢了,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本宫贴补。兹要是玄穹宫中不将两河道那块妖将血珀送来,归墟泉那小子便不急送回去。”
“卑下领命!”金云副使恭敬拜了,复又疑声问道:“那么一应资粮.”
金座上那位魁梧主上哂然一笑:“把身上那副穷酸气收一收,这点儿资粮何消小气。这回这小子虽也是微末出身,但有着‘溟涬玄枢体’不代表着就能一路顺遂。
真论起来,此子勿论是心性、悟性可都远比不得沈灵枫。便算玄穹宫中那小儿舍得猛砸资粮,那么将来能成元婴,便算侥幸了。”
匡掣霄言到此处,将面上笑容渐渐褪了下去,良久过后方才又幽声言道:“自老东西往后的次年,便就有六王争都、九公援海之事发生。
这两场波及天下的大仗一打便是三五百年,非但各道真人陨落过半、便连匡家宗室也早已败落得不成样子。
时至今日,非但未有还复元气,便连初期小儿都开始封王了,这等境况下,卫帝还能再力排众议从匡家人身上割肉、养出一外姓元婴?我却不信。”
金云副使听得出匡掣霄语头唏嘘,不再附言,应是过后,便就静默侍立、未有动作。
“好了,”匡掣霄不消人劝,自己都能平复回来。只见他又离了金座,拍了拍金云副使肩头、轻声言道:
“好了,将心思都从那池浅潭里头收回来。内里的小打小闹不足为惧,我有预感,百来年内,外头那四家当又有异动,溟渊鲛卫需得操练不休,免得到时候本宫无兵可用。”
匡掣霄言到此处倏然一顿,掠过金云副使的身子,又往天空中那缕残痕看去,心念道:“那小子,还真有一丝老东西的意思。上品金丹确是难得,我弗如也,他晋为化神的概率,说不得比我还要大些。
这身蛟龙血附我五千年阳寿,亦害我难破化神桎梏!这小子若能长起来也好,老东西留下的这大卫天下二十七道四百余州府,总不能一直只扛在本宫一人肩头。”
想到此处,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宫顶上悬着的那三柄古剑,怅然一叹,甩下金云副使、自回寝宫。
————旬日后,小环山
这些时日确如费南応信上所言,摘星楼辖下“三管”皆在兴兵不假,但却是迟迟未有动作。
便连荆南州与定州两处也未有战事发生,所谓岳家与铁家交手两仪宗所召前锋、乌风上修与袁不文联手斗败解意上修,亦都不过是三人成虎罢了。
只有束正德却是带着禁军入驻山南,五姥山众修却过来不得,因为山北道各家却有不少遭人煽动、又起叛乱。
据传是刚刚殁于束正德手的两河道战堂长老王北星之弟子来投,却未见得正主,于是心有不甘,仍鼓动各家竖起反旗、在山北道响应其余诸家灭卫一事。
五姥山山北道之主的位置本就不稳,现下又无有真人坐镇,是以他家能够不要束正德带兵相援,都已是尽了全力,实在再无有出兵之力。
是以短时间云角州廷能得的援军,也就只有束正德一股,便连残破大半的那支山北道牙兵,都不能轻动。
按着五姥山的意思,他们还需得替早已亡故的长顺侯姚固继续用心用命,以稳住山北地方。
于这等境况下,依着康大掌门的谨慎性子,自然不敢不加小心。
毕竟于高修眼中,一役殒个十来真修、千把练气,也可称得“无事”二字。
可在康大宝眼里头看来,这便是灭家之祸,真若遭难,那他与当年做三人掌门时候也差不得多少。
重明小楼开始不顾利益,大笔收购征战资粮;百艺楼各供奉、教习、弟子开始焚膏继晷地炼制各样丹、器、符、阵;
盟中如石山宗这类假丹门户要点兵备战、寒鸦山中的散修家族亦需得报备丁口。
恰就如康大掌门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般,只要用心做些,总能少死些人。
只是康大宝这番苦心似是白费了,直到匡琉亭乘着月隐真人的玉撵落到了宣威城,双方却都未见刀兵。
这回两边皆是陈兵数万以为对峙,可愣是一条练气人命都未陨落,足见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不过康大掌门却隐隐能猜得到匡琉亭回归山南,当是件能引动天下的大事。
自家伯岳那边遮遮掩掩的,不愿透露更多,康大宝便只得拉着一众师弟议了几场,亦是议不出什么名堂。
无奈之下,便只能往戚夫人、无畏楼、杨家三方去信。
戚夫人仍在闭关,照例还是戚师傅要康昌懿代为回书,他们二人自然难晓内情;无畏楼无人回信,也是奇怪;至于叶州杨家,杨无畏正在外寻觅结丹机缘、圆满丹论,杨宝山与杨勇成两名上修不在家中。
白费力气一回过后,康大宝等人都未疑惑许久,便就得了州廷信符,要他去宣威城观礼。
至于何事,自是未说。只是符诏上又特意强调了要康大掌门要着青袍官服携正妻嫡子一道,这便显得有些郑重了。
符诏上头给的期限不长,康大宝未在宗内盘桓太久,便就携着费疏荷与康昌晞奔赴宣威城。
与预想中该是旌旗猎猎、枪槊林林的情景不同,康大掌门带着妻儿甫一落到宣威城中,便就觉察出城中萦着一阵喜气。
朝着城门关丞探听不得,康大宝便只得揣着一肚子疑惑行到州廷。
依着司马府的掾吏在讲,现下费南応正在出面招待贵宾、忙得不可开交,费天勤也未见踪影,伉俪二人是由已在州廷牙军中任职的费恩华以作招待。
“三十七兄,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费疏荷柔声相问。
费恩华摇头一阵,轻声问道:“为兄也不晓得,只知道近日凉西道青玉楼、两河道葬春冢、关东道合欢宗、禹王道万兵无相城、九霄劫溟宗五家皆有掌门亲至,其余各家元婴势力,也多有要害人物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