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
乌云绕顶,略显沉闷。
叶守财三步并做两步穿过麻石小巷,快到巷口的时候,还险些将迎面而来的汉子撞到地上去。
汉子扶着墙壁稳住身形,叶守财浑不以为意,张口先声夺人:
“你个砍脑脖儿的,没长眼睛?!”
砍脑脖儿,其实就是断头鬼的别称。
张口就是这样怨毒的话,被撞的汉子哪怕脾气再好,也不自觉变了脸色。
原先他还想着对方也许是不小心,可张口就是这样的话,明摆着就是想吵架。
汉子当即就想放脸色,可抬头定睛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终究还是悻悻的走了——
双目暴凸,眼底赤红,脸颊凹陷,瘦的无一丝肉,看着像是只有一层薄薄的皮黏在头骨之上,鼻头与唇角不但开裂,而且泛着一瞧就不对劲的鲜红。
这人......不知是哪里跑出来专门同人吵架,就等一动手,就咽气讹人的吧!
叶守财自然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对方是怕了,洋洋得意的啐了口唾沫,冲对方离开的方向又骂了几句,这才恍然想起来自己要做的事儿来——
药。
自己出来就是为了去拿药的。
自从五日前被叶守钱与白氏打了那一通之后,他就感觉身上哪哪都疼的要命。
原本以他的性子,以叶家人的脾气,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事儿咽下去,非得闹上一场,啃下大房一家一块血肉来。
可奈何每次只要叶家人想要去人多的地方想宣扬大房一家的事情,必会被几个看不见脸的人套住麻袋,拖到巷子里一顿毒打,没有丝毫的机会。
就这么一耽误的功夫,他们想要再说叶青釉是邪祟的事儿,街头巷尾早已经传遍了是叶家人不满大房分家之后的好日子,有心想吃绝户,给大房家独苗苗下毒的事情。
传消息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从叶青釉大半年前险些被叶家人所卖时说起,一直说到他们一家是如何几次三番的朝已经分家出来的大房一家死皮赖脸的讨要钱财,讨要不成,又下毒迫害......
一夕之间,叶家的名声可算是彻底完了。
人人都在说这件事儿,
不过万幸的是,龙泉中虽时时说起叶家人的事儿,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将名字和人脸关联在一起。
叶家人夹紧尾巴过日子,可架不住正在这时候,家中又出了大事!
黄氏宝贝到像命根子似的牲畜在一夜之间死绝,入夜后家中常常会有异响,可只要人去看,又找不到源头。
这几日里,叶家人担惊受怕,终是品出了些什么——
这显然,是占了叶青釉身子那邪祟开始动手了!
她怨恨叶家去请符箓害她,如今她也要来害人了!
一家人惶恐不已,要按叶守财的意思,肯定是再去一趟玄妙观,将原先那道长请来斩妖除魔才好,可三弟妹蓝氏又将事情拦了下来。
叶守财如今还记得蓝氏说了什么话:
“当日符箓确实是打了邪祟一个措手不及,可如今既然已经有了防备,若请来的道长不能一招制敌,又在激怒邪祟又当如何?”
“若邪祟先装死,等道长走后,又对咱们下手又如何是好?”
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怕的就是难缠的小鬼。
道长或许未必斗不过邪祟,可邪祟想要弄死他们还不简单吗?
于是,要去找道长的事儿也被耽搁了下来。
叶家人都歇了心思,这几日老老实实关着家门夹起尾巴做人。
而他今日,要不是因为病痛难忍,才不偷偷摸摸出来讨药呢!
万一被人认出来......
叶守财打了个寒颤,脚步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好不容易穿街过巷到了位置,却见前头不似前几日一样人头攒动,而是纷纷唉声叹气四散而走,不远处那间常年打开的医馆大门也牢牢关着,不见一点儿人气。
他当即一愣,随手拦住一个面生的年长汉子,开口问道:
“老哥哥,这里的医馆不是有布施草药吗?怎的今日没有?”
龙泉人都知道,这间医馆是间办了几十年的义馆,往日里虽会接纳一些伤患,还会给熬些汤药,可也仅此而已。
甚至因着人手不多的缘故,伤病若不是太重,都没法子排到床位。
也不知是为什么,小半月之前,医馆突然贴出告示,说是得了善人捐赠了一批药材,若是真的有难,病患可以根据病症,领上一些回家自行熬煮服用......
其实就是变相的布施。
叶守财虽不知道这掏银钱出来给其他人花的蠢货到底是谁,可他自己倒是领的极为勤快。
原先他没病之前,便去装着这里疼哪里痛,然后去骗一些草药来,同其他人一样,低价转给药铺,换些铜板喝酒。
现如今他病的浑身都疼,想要拿些药,怎的就关了门了?
年长汉子正心烦,对叶守财也没什么好脸色,语气有些不耐道:
“都怪那些装病乱领药材的畜生,往后这里的药材不送了。”
叶守财一贯只有骂人,被这劈头盖脸的骂了一句也是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不送了?
那他咋办?
要知道,生病可是最最花钱的事儿了!
他分家时分得的那些银钱还没到手,就算是到手,可还准备着去寻条花船喝酒吃肉,再娶个年方二八的新媳妇呢!
现如今要他掏出银钱去看病,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汉子没注意到叶守财的脸色,只是满脸愤慨的重重咳嗽几声,往地上吐了口带血沫的痰,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门口告示有写,我刚刚听了一遍,说是乱领药的人太多,而落到真有难处的人手中的药材太少,那善人准备先将医馆翻修一下,多置办一些床铺,再招几个大夫,到时候若真有病,只能在医馆内医治,药材不再往外送了。”
“天杀的!那群乱领药的狗畜生!平日里贪小便宜也就罢了,连真病患的救命药都要抢!”
“原先那样子多好!家家户户都有活计要干,若是能将药带回去,就能不天天守在医馆里,尽力看顾一下家中的事儿,若是家远,又有急事的人家,来不及来回赶,还能啃几天药渣,勉强吊着些。”
“现在倒好,医馆不再往外送药,只能在医馆看病,这不是要人命吗!?”
叶守财被劈头盖脸的一顿‘狗畜生’骂的晕头转向,可他到底是听懂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