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满身竹矢的金贼，相和的就是督战官的嘶吼：

“兔崽子们，身上已经扎了箭的不作数！

不要直射第一排，目力好的，箭支好的要射后排，后排的金贼没人抢！”

听到督战官如此说话，宗泽的老脸上也多了些许欣慰的笑意，用钱砸死，眼前这景象也是真真切切。

看到挤着到城头发弩的汴京民壮，宗泽也不由在心中哀叹，如许战心、如许城防，那二圣缘何要出城，新皇又缘何要畏城下唯唯诺诺的金贼如虎？

一场攻城战，在宗泽的旁证之下，很快便结束了，看着护龙河内满满一层竹矢，间或有金贼浮尸。

再看护龙河岸边倒伏或依旧在惨嚎，但就是没人管的金贼。

想及李枢密的金贼签军一说，宗泽又是一声哀叹，新皇赵构，终是走错了最关键的一步路，应天府非是福地，这汴京城才是赵宋皇嗣的福地。

汴京城头一刻不歇，不要钱也似的箭矢，终是击碎了完颜宗望最后的战意，以及伐宋大军最后的战心。

箭如雨下，许多时候只是一个形容词，而汴京城头的箭雨，却跟箭幕一般，只要金贼攻城便一刻不停。

完颜宗望也端详了宋国弩箭，削木为箭，显然也是一副军资不足的模样，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汴京的竹矢会多到这种程度。

两次伐宋，两次攻城宋都汴州，每次总觉着差一点点便会攻破汴州。

这次算是破城了，而且还俘获了宋国的两位皇帝，近千大臣，以及数万大臣们的家眷。

宋国的好女子真多，可是宋国的财货、兵甲、粮草，他在汴京城外，却是没得到一点。

宋国之富，从右路副帅完颜宗翰攻破的其他州府县治，也能见其一斑。

一个县城，便可掠金银数十万，按照大宋君臣所言，汴京城中金银何止千万之数。

可如此金城就在眼前，却总是攻不下来，按照宋国文臣所言，汴京武备早已废弛，若有楼车若干，破城只是等闲事尔。

只是他的楼车造好，却已错过了寒冬，三十余丈的汴州护城河，却成了他功亏一篑的天堑。

“吩咐下去，本王要与宋国守将说话，差人问问，宋国守将可敢见本王？”

金城唾手可得，却不得不退，知晓狩猎规矩的完颜宗望，只能等来年冬天再来汴州了。

若将鹿射死在沼泽之中，鹿死了对猎人而言也殊无益处。

但临走之时，他大金的二太子斡不离，终还是想见一见大宋之鹿是个什么样子。

完颜宗望有了军令，自然有人到汴京城下喊话。

听了喊话之后，李鄂便去战棚之中新换了一身扎甲，提着自家的熟铜八棱杵就要出城。

“二郎，你这是作甚？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万一完颜宗望有奸计，二郎下去不是羊入虎口吗？”

见李鄂换了战甲就要出城，慕容彦达慌忙出声阻止。

当初的种师道是大宋将胆，如今的李二头陀便是汴京城的主心骨，若没了主心骨，慕容彦达却不知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

“李枢密，慕容相公所言非虚。

尔乃智将，何苦与粗鄙武夫一样，彰显武力。”

宗泽这一劝，登时引来了慕容彦达杀人一般的目光。

不说粗鄙武夫，李二头陀兴许不会下城，宗泽如此说话，按那头陀操性，必然是要下城的。

“人的名、树的影，洒家总要让那斡不离知道杀他的是谁……”

说着，李鄂招招手，一样换了重甲的孙安跟赛韦陀，便跟着他一起，在宣化门处，坐着绞盘升降下了城头。

李鄂下城的间隙，花荣也带着一众精锐弩手，涌到了宣化城头。

而这批弩手，身后所负多为更加庞大的弩机，身后辅兵所抱箭壶之中，也尽是铁杆弩箭。

“洒家汴京城杵卫军大统领，天下兵马副帅、开府仪同三司、领尚书右丞事、宗泽来也！”

听着城下李二头陀不着边际的嘶吼，慕容彦达给了宗泽宗相公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苦笑，便转过了头，不去看城下的荒诞一幕。

“慕容相公，这李枢密一向如此无耻吗？”

听到李鄂这个枢密下城便报了自家的名号，宗泽也是一阵苦笑。

“此头陀有几句诗文，在汴京流传甚广。

曰：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这几句诗文，城中文人总觉有老父教子之意，而这皆是此头陀说给现任计相李光的……”

听到李枢密还颇有些文采，宗泽连苦笑也没了。

这位新任的枢密使，几句诗文，可是将文脉根底说尽了，有此不喜文脉之人，那以后的大宋文脉势必要凋零此人一生的时间了。

“你我同时为帅，那本帅就喊你一声宗相公了。

本王知宋国不重武夫，不若投了我大金如何？”

见面前宗泽敢于三人下城，完颜宗望也不惧城上弩箭，纵马便来到了他面前。

见完颜宗望讲究，李鄂便举起手中八棱杵，止住了城上的花荣暗箭伤人。

“屁话少说。

洒家尽在城头看死鬼了，没有亲手杀几个，胸中有些气不平。

斡不离这种胡称洒家不喜欢，便称你为完颜宗望了。

现在洒家不杀你，换个对景的时刻再杀。

找几个女真武士出来，先让洒家开开利市。

完颜宗望，尔之贼头，洒家先记在账上，待洒家兵临白山之时，定会如你们一般，杀光你的子嗣，宠幸你的妻女。

闲话休提，且让你看看我大宋宰执的武功如何？”

斡不离虽说有些质疑李鄂身份，但其雄心还是匹配身份的。

李鄂所提阵前杀伐事，也是原本辽国贵戚的玩乐事，斡不离身边也有这样的女真勇士。

“好雄心！

那本帅就去信府中，让家中妻女存下白山雪水，等你宠幸之时洁身。

此剑乃辽国天祚帝佩剑，宝剑赠英雄，若你不死，此剑便是宗相公的了。

剑鞘，本帅会连同书信一起送回府中，你若持此剑入我王府，那本帅妻女，便是你最忠诚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