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家筹谋端的毒辣,若新皇因此而死,二圣因此而死,大宋皇族因此而死,那皇太后慕容氏,就是独一无二的大宋正朔了。
“可不可的,跟本相无关。
此事乃宗相公促成,汴京百官俱可为旁证。
本相只管汴京不被破城,至于其他,宗相公既然嘴快,想必脑子也快,就劳烦宗相公筹谋了。”
眼见着自家掉入汴京陷坑却无法自拔,最终,宗泽是能颓然一叹。
事到此处,他也算明白了,京中之臣到底是京中之臣,其谋划之深远恶毒,非是他们这些底层州县可以比拟的。
只怕他宗泽初来汴京的时候,就有人开始给他下套了。
事情应该是从政事堂开始,他夺权不成,便去见了王时雍,见了王时雍的百官行述,为大局计他自然要为文脉张目。
想要为文脉争取机会,便要伏阙于妙玉观,妙玉观十天一次的殿议,怕也是为他宗泽准备的。
三天时间,人家算计好了一切,曹曚等人着甲,奉武头陀一人带刀,就是汴京陷阱的机关所在了。
他宗泽出言挑刺儿,奉武头陀负气而走,皇太后不忿,便下了新的诏命,只怕殿中的皇太后慕容氏也被面前的左宰慕容彦达利用了。
至于那奉武头陀,只怕也是慕容彦达的马前卒。
想到摇摇欲坠的大宋社稷,宗泽叹息一声,也不禁老眼含泪,这特么的大宋官场,太黑!
“那劳烦慕容相公带路,宗泽还是要为奉武法师言明厉害的。
如今两国交锋,我大宋处于劣势,二圣北狩,新皇又被追击之中。
金贼可败,但金贼二酋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却不可杀。
最不可杀者,便是直面汴京的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
此酋若死在汴京,宋金两国必然要陷入累世仇杀中难以脱身。”
宗泽所谓的劝奉武头陀李鄂,不过就是在劝面前的左宰慕容彦达。
见慕容彦达面无表情带他直趋位于南熏门左近的龙卫军营地,一路上宗泽也尽剩自责了。
刚到龙卫军营地附近,慕容彦达跟宗泽便听到营中士卒在高呼:
“男子杀尽、妇女掳尽、宫室焚尽、金银取尽!
灭金!
灭夏!
灭尽草原诸部!”
听到军营之中,嘶喊的尽是这等暴虐之语,宗泽扫了一眼身边的慕容彦达说道:
“慕容相公,兴兵首倡仁义。
许兵卒此类暴虐之语,只怕可灭金夏,所余大军也是暴虐之辈。”
灭金、灭夏、灭尽草原诸部,在宗泽听来尚可。
但男子杀尽、妇女掳尽、宫室焚尽、金银取尽这类口号就有些过于暴虐了。
华夏之兵历来温婉,即便真要做这些事,也会说的温柔婉转一些,代为保管就是个很不错的由头。
将四尽之语,宣于将士之口,以后史官们著史就不好斟酌文字了。
“哼!
宗相公,正是因此,本相才要压制一下那李二头陀。
如今宗相公给了他机会,有了枢密院的统管天下军务,荡北军再暴虐也是宗相公起的头。”
见慕容彦达的表情不似作伪,宗泽有些茫然,到了龙卫军营地门口,又见这位慕容相公被守门兵丁挡下。
通禀士卒一去又是盏茶时候,宗泽心里顿时起了不怎么好的感觉。
直到奉武头陀李鄂带着一群甲士前出军营,宗泽身上刚刚消却的冷汗,不由便涌了出来,这怕是大宋文脉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来了。
“兄长,什么旨意,拿来与洒家一观。”
见奉武头陀李鄂着甲带刀,单手从慕容彦达手中接过皇太后懿旨,扫了几眼之后,便随手丢给了身后甲士。
宗泽顿时就清楚了汴京的态势,原本以为奉武头陀是慕容彦达的马前卒。
而今见了李鄂对待懿旨态度,这慕容彦达却原来是奉武头陀顶在前面撑门面的人物。
想着之前身为计相的慕容彦达对大宋各地的盘剥,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冷汗就濡湿了宗泽的公服。
“宗相公可是病了?
这春夏之交,也是疫病的高发期。
花荣,找来马车、锦被,速速送宗相公去惠民局……”
宗泽身上公服濡湿的过程肉眼可见,李鄂眼尖,怕这位老年得志的老相公因此卧病,便直接让花荣将他送去了惠民局。
“二郎,宗相公的老成之言,你还是要听一下的。
大宋立国几许,便积弱了几许,太祖皇帝武功冠绝五代,都只能居汴京眺幽云,望之而不可得。
当年太祖麾下猛将如云、将士如虎,亦不可得辽邦盘踞之幽云。
如今与大宋对峙百五十年的辽国灭于金国,金国军威兵锋,非大宋残卒可当。
为兄非是要阻你北伐,只是如今国势,即便二郎有了五万荡北军,可金国拥兵几多,二郎清楚吗?”
二郎李鄂的所谓北伐,慕容彦达并不支持,道理就是他说的这样。
大宋积弱百年,如今已经弱到了骨子里,保汴京不失,慕容彦达相信李鄂。
但北伐灭金灭夏,慕容彦达就不怎么相信李鄂了。
灭金灭夏,可不是在军营之中喊几句四尽之语,喊几句先灭金、后灭夏就能成事的。
“兄长,洒家有数。
金国不灭,大宋永无宁日,不管是谁继皇帝位,北方的金国都是大宋的威胁。
而且辽国陨灭,金国人少,草原上也有了权力的真空。
金国人少不足为患,将来的草原诸部,才是大宋的生死之敌。
许多事,洒家心里已有谋划,兄长看着便好。
北上灭金是必选,一旦给了金贼喘息聚兵之机,下次来的可能就是几十万、上百万大军了……”
慕容彦达的担忧在何处,李鄂清楚,只是如他所说,近期的金贼,因为人口的缘故,还吞不下整个大宋。
等草原诸部兴起的时候,灭宋可就不是嘴上说的了。
历史车轮如此,如今金国看着虽强但实则不强,草原诸部也是一盘散沙的样子,不趁此时节连同金国一起灭掉,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为兄话已至此,二郎还需斟酌。
为兄这边肯定支持二郎,只是汴京城外还有个新皇赵构。
也不知二郎是如何筹划的,非要扶这康王上位……”
对于李鄂力主扶康王上位,慕容彦达心里也是有嫌隙的,若不扶那劳什子康王,那这大宋还不是慕容一家说了算?
慕容彦达的怨念,李鄂自知没法化解,许多事,总要有个替罪羊的,将大宋化为农耕的战争文明,还有许多龌龊事要做,不让赵苟爷顶着,难道让他李鄂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