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真的没有走,应铎一直把她抱在怀里,一直看着她睡着了,睡颜恬然松弛,像不会离开的样子,应铎才敢闭眼。
但一早,应铎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空空如也,像是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而这一刻唐观棋已经在她买的房子露台上,坐在还有灰尘的台阶上吃贝果,敞开所有窗子,她完全随风吹着自己,大口大口吃着面包,没有眼泪也没有恐惧。不想当女孩,也没有太多欲望做高高在上的人。
她一开始本来就只想要把人生握在自己手里的自由。
那些天天跟着她的保镖终于不在了,像是一种心知肚明的和解。
她每天就看看书,吃吃喝喝,牵瑞贝卡的猫去楼顶晒太阳散步。
和老麦主任电话约好时间,找了人准备和办公室交接那些应铎不愿意收回的财产。
她的生活空空荡荡,没有太多事要急着去做,这种感觉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她并不急着去改变这种状态,不急着去找应铎。
应铎却消沉,应承峰让他回老宅,他眼底带点微青,踏入大厅。
嘉羿就立刻跑过来和他撒娇,向他献上自己今日亲手做的简单小蛋糕。
那蛋糕造型有些简陋,充满小孩子不能控制精度的手笔,但包蛋糕的纸却叠得漂亮,看得出还是用了心。
应铎半蹲下身,曲着长腿,摸了摸嘉羿的小脸,声音沉沉:
“嘉羿好乖。”
嘉羿不觉他语气里的消沉,却捧着那个蛋糕,满脸期待:“大伯,伯母什么时候回老宅?我也想给大伯母吃。”
小孩天真无邪的话语似利剑划破皮肤,他只能苍白应一句:
“她有空就会回。”
嘉羿露出一行莹白的小牙齿,肉肉的小脸随她笑的表情弹了弹,和大人撒娇:
“大伯像大伯母一样中意嘉羿吗?”
应铎的大手搭在她头顶,有隐隐痛楚在泛滥:“中意,大伯之前就很想有个你这样的女儿。
嘉羿没想到大伯也中意自己,一下凑上来卖乖:“那大伯和大伯母以后就生个嘉羿一样的女儿!”
应铎听着,笑容却有些:“可能很难。”
摸着嘉羿头的大手慢慢:“大伯不会有女儿了。”
嘉羿不明白,只是微微歪头,须臾想出来另一个可能性:
“那是大伯会有一个一样可爱的儿子吗?”
应铎也只是轻笑,声音很轻却对他有千钧之力的重击:“可能也不会了。”
嘉羿不明白:“…为什么…”
应铎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大伯还有事要忙,你先去玩好不好?”
嘉羿不懂应铎的话,把蛋糕放在应铎手上,就跑跑跳跳离开了,转头忘记了应铎的话。
应铎看着小女孩离开的背影,握着那个蛋糕,却只是微微露出苦笑的弧度。
因为不会有孩子了。
他看见那封信的时候,其实是难以接受,是恼怒惊惧,但更多的,是了一个整夜去思考她信里提到的东西,是否是她离开的真正原因。
按她的性格,有事几乎不会直说,会思考后用最合适的方式说出来。
所以大概率不会是她觉得自己心机算尽不相配才离开,不然她不会和他整整在一起一年。
他用一整夜的时间去仔细回忆,才突然想到,每次讨论到孩子,她的表情都不是太好,只是敷衍和强颜欢笑。
更多对回忆的深究之下,才想到她其实每一次对有孩子的表达,都是负面的,她有意无意的那些细微动作,求婚时和他说她才二十岁,有很多他想象中妻子会做的事,她可能都做不好。
她的迟疑她的停顿,都在表现她其实不想有孩子,不想结婚后生了孩子也迎接感情骤变,以至于这感情她都在犹豫要不要往前走。
她骗他的那些事,他不相信她不敢当面和他说,她更像是有更多的事情瞒着他,有更多思虑权衡之下,甚至选择逃离而不是说开。
信里有很多话其实都不必说,譬如喜欢过其他人,譬如贬低她自己卑劣机关算尽。
这些话目的都是有意让他死心。
因为她知道他没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所以其实是想要孩子的,这是哪怕他们和解都无法避免的事。
他确定是她不想要孩子之后,她离开的第五天,他就做了择期避孕手术,比起孩子,他更宁愿要唐观棋。
没想到原因是她根本没哑。
他觉得一切都可笑起来,她送他戒指的时候,想的是以后要和他白头偕老,还是他真的很好骗?
好像也的确好骗,她甚至都没有辩解,他就替她辩解了,认为她是怕生育,自己去做了避孕手术。
也许一开始她对他的感情就只是薄薄一层,只需一击就会消散,一开始就注定留不住她。
应铎看着手里粗陋的蛋糕,只是轻轻垂下眸。
他握着蛋糕,路过走廊时,却听见半开的房里传出声音:
“应铎拿到d的控制权,还不是一样没什么作为?他一直就没什么能力,也软绵绵立不起来,d都是小他八岁的老婆替他算计到手的,真是怀念大哥那个时候,大哥才是真的有能力。”
是秦惠的声音。
话里说的大哥不是应铎,是被绑架后撕票的大哥。
应铎驻足。
听见秦惠一直在大妈二妈耳边说他没有能力,多方佐证他没有胆,没有实际手段,甚至有些话是造谣。
大妈二妈虽然不会为秦惠做什么,但秦惠一贯把几个老人伺候得服服帖帖,她说话老人会听。
可这不是秦惠敢做的事,秦惠没有这个胆。
应铎在门口等了一阵,秦惠出来,关上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应铎。
秦惠倒笑着,一切如常,就像是刚刚编排应铎的人不是她一样:
“大哥,你回家了。”
应铎也平静道:“是。”
秦惠也猜到应铎应该都听见了,她想了想,扬起红唇笑着:
“大哥可以移步,到僻静地方聊几句吗?”
应铎没有拒绝:“当然。”
秦惠伸出一只手指向前面的方向:“大哥跟我来。”
到了很少人会来的茶室,应铎也不急着去问她。
秦惠倒笑着先说:“大哥刚刚都听见了?”
应铎没有太多情绪,只平静道:“是。”
秦惠脸上始终有笑容,似在犹豫要不要说,但最终还是笑了一声开口:
“是大嫂去旅行之前托我帮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