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机吃了夜笙歌的魂魄,水箱里哗啦啦响个不停。
李伴峰帮唱机揉了揉肚子:“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小奴,想吐……”
咕噜噜!
喇叭口里喷出了一大片烟尘,唱机当真吐了。
“骁婉,这是怎么了?”洪莹关切问道,“你怀上了?”
唱机摇晃着大喇叭:“这魂魄不对劲。”
洪莹责备了一句:“骁婉,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你仔细看看,这是夜笙歌的魂魄,欢修祖师的魂魄都不合你胃口,你这嘴也太刁了。”
“你当我认不出来这是夜笙歌么?不是说他的魂魄不好,是魂魄里掺了东西!”话说一半,娘子又呕吐起来。
李伴峰有些担心:“娘子,都掺了什么东西?莫非他魂魄里有毒么?”
唱机挥了挥唱针:“相公放心,就是些乱七八糟的作料,吃了倒也没有大碍,夜笙歌的魂魄里油盐酱醋一大堆,他已经不算是个活人,应该算是个一等兵刃。”
“难怪。”
李伴峰回忆起了和夜笙歌交手的经历,乔毅每下一道命令,夜笙歌就会提升一次战斗强度,整个执行过程,就像一台机器。
再想想夜笙歌的形象,怎么看都不像个欢修。
“是内州把他改造成大虾的?”
唱机摇晃着大喇叭:“那倒不是,夜笙歌创建了欢修,得到货郎认可,货郎给他做了药粉,成了世间第二个道门,
可夜笙歌自己觉得欢修这道门不能打,在别的道门面前屡屡吃亏,于是后来又兼修了变生体修,成了条大虾。”
李伴峰仔细想了想:“难怪夜笙歌打仗的套路这么明显,用欢修技法控制,用体修手段厮杀,高层的欢修都是这个套路么?”
唱机道:“高层的欢修都不是这个套路,欢修也有能打的手段,只怪夜笙歌看不起自己创立的道门,把路走歪了,以至于他战力不高,在欢修里都不算个魁首。”
洪莹想了想:“要说单个厮杀,夜笙歌确实不行,可上了战场,还是有点本事的,他的技法出得快,范围广,在我们军中,他立过不少战功。”
李伴峰一愣:“夜笙歌是你们军中的?”
洪莹点头道:“夜笙歌是第一个投靠朝廷的道门祖师。”
“第一个投靠的人,立下了这么多战功,还被做成了一等兵刃?”李伴峰提起了夜笙歌的脑袋,仔细看了片刻。
唱机道:“吃他魂魄时候,小奴还能听到他反复在说一句话。”
“哪句?”李伴峰也很好奇。
“他说,卑职尽忠了。”
李伴峰叹道:“夜笙歌居然是这么忠诚的一个人,我得把他的心意转达给老乔。”
收拾了尸首,李伴峰把唱机和洪莹送回了随身居。
唱机还在犯恶心,且到二房里休息,洪莹和九儿在正房备战,以防不测。
李伴峰又找红莲要了张契纸。
红莲给了李伴峰一张:“那种最狠的契纸太难炼制,这张契纸的成色要差一些。”
李伴峰也没太挑拣:“差一些无妨,且看看老乔敢不敢试试。”
出了随身居,李伴峰提着人头走出了府邸。
右边第六条街道的街口,放着一根枯树枝。
街边有一座木匠坊,门口迭放着两块砖,李伴峰走了进去。
这木匠坊挺大,前边大厅里摆着柜子、箱子、茶几、书案,各类家具。
伴峰子站在墙边,指了指后院,乔毅和年尚游都在院子里。
后院有一座池塘,池塘旁边有一架龙骨水车。
乔毅担心夜笙歌有闪失,他正在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他想过从添翼城逃跑,可操控添翼城的机关在金瑞堂,李七和夜笙歌正在金瑞堂交手,乔毅和年尚游都进不去,没法操控添翼城。
现在唯一的后路,是用另一件一等兵刃和夜笙歌联手,围攻李伴峰。
这架水车是谢功布置在添翼城的一等兵刃,年尚游参与了布置,但他不知道这件兵刃的用法。
他站在水车上踩了许久,水车各个零件传动灵活,能从池塘里把水打上来。
打了半天水,不见水车有变化,乔毅心里着急,年尚游也急,可他想不出办法。
“主公,谢大人让卑职把兵刃布置在这里,可从来没有让卑职使用过,卑职实在不知道这水车该怎么用。”
乔毅催促道:“你再踩快一些!”
年尚游喘的厉害,鱼鳃都快翻了盖了:“主公,卑职已竭尽全力。”
乔毅怒道:“你乃武人出身,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李伴峰道:“我估计不是越快越好,稍慢一点,水流合适了,或许这水车就能用了。”
“多慢算合适……”乔毅看向了李伴峰,抿了抿嘴唇。
年尚游看了看李伴峰,又看了看李伴峰手里的夜笙歌,他低下了头,继续踩水车。
李伴峰冲年尚游招招手:“你先下来,咱们商量商量该怎么踩。”
“好!”年尚游答应一声,从水车上走了下来,擦擦汗水,对李伴峰道,“王爷,这是我家主人送您的一件一等兵刃,我们在这帮您试试,看好不好用。”
李伴峰赞叹道:“年学士,我就知道你办事周全,我就知道你对主人忠心。”
年尚游赶紧施礼:“谢王爷赞赏。”
李伴峰提起夜笙歌的人头,看向了乔毅:“这也是个忠心的人,他死了都不忘跟你说一句,卑职尽忠了。”
乔毅点点头道:“他确实是个忠诚的人。”
李伴峰神色凄然:“我舍不得这个忠良,要不你随他去了吧。”
乔毅神情也有些凄楚:“殿下,咱们说话得讲理,既然是你舍不得他,为什么是老夫随他去了?”
“我也舍不得你呀,所以你俩正好一块去!”李伴峰觉得这逻辑很顺畅。
乔毅默然片刻,眼泪下来了:“殿下,我也舍不得你,我还是不去了吧……”
“不想去,就把契书签了!”李伴峰抽出了契纸,判官笔已经写好了契书。
契书上共有三项约定:
一是商国以后不能对普罗州出兵。
二是商国以后不能对嚣城出兵。
三是平远亲王可随意来往商国,不得干涉,不得加害。
看过这三条契约,乔毅摇摇头道:“乔某绝非没有脊骨之人,这契书断然是不能签的。”
“好,我看看你脊骨。”李伴峰抽出了镰刀。
乔毅拔出了匕首,趁着李伴峰还没起身,他刺破手指,摁了手印。
李伴峰收了契书,把年尚游叫了过来:“年学士,咱们现在到底往哪走?到底是不是去嚣城?”
“是去嚣城……”年尚游低着头,小声回答。
李伴峰提醒道:“要不你再去金瑞堂看一看,千万别看错了。”
年尚游点头道:“卑职这就去查看。”
年尚游本来给添翼城下的命令,是在海上转一圈,然后返回朝歌。
就目前的状况,年尚游不敢再有其他的想法,立刻让添翼城前往嚣都。
乔毅反复思索着契书的内容,慨叹道:“殿下好心机,乔某自愧不如。”
李伴峰摇摇头:“乔兄算无遗策,又何必自谦?三头人长在一个身子上,你算计了谢功和朱进,他二人临死之前都全然不知,光是这份手段,就让我钦佩不已,
祭坛被毁,所有人都以为你心力交瘁,命不久矣,连外州都被你给骗了,要不是我事先把契书准备的周全,而后又拼上性命打赢了夜笙歌,今天只怕都没人给我收尸,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乔毅苦笑一声,笑容之中略带遗憾。
李伴峰问道:“乔兄,你是不是特别后悔,若是能带个更强大的一等兵刃,大获全胜的可就是你了。”
乔毅连声长叹:“找个一等兵刃,只听从我的命令,不听从我两个兄弟,光是做成这件事,已实属不易,战力上哪还能再作强求?世间诸事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
李伴峰点头:“说的是,看来乔兄平时也有不少难处。”
乔毅叹道:“眼下就有难处,还得和王爷吐吐苦水,而今我身躯变化了,一旦被旁人知晓内情,我这内阁首辅也就做不下去了,对王爷的种种承诺,也就无从兑现了。”
“乔兄说的在理,”李伴峰带着体贴的笑容看着乔毅,“所以变成一头人这事儿,尽量不要人知道,一旦让人知道了,你也得把内阁首辅的位子坐住,一旦坐不住了,你千万把后事想好,到了那个时候,别真没人给你收尸。”
乔毅一脸无奈:“殿下在契书之中制定的条款滴水不漏,对乔某而言,实在过于苛刻,乔某若是严格遵守契约,这首辅的位子,恐怕坐不住了。”
李伴峰走到池塘边,摸了摸龙骨水车:“乔兄,刚才不都跟你说了么,不要自谦,这世上所有的契约,都有漏洞可钻,你要是不会钻空子,也绝对坐不到首辅的位子,
想怎么钻空子,要看你的本事,也看你的胆量,咱们日子还长,你来我往,以后慢慢周旋,
但有件事你千万记住,来普罗州做生意,你得有本钱,赚的时候只管笑,赔的时候可别哭。”
乔毅仰面长叹:“此番算下来,倒是乔某赔了。”
李伴峰垂着眼角,看着乔毅:“得了便宜别卖乖,你本该死在你两个兄弟的刀下,而今非但没死,你还甩开了两个累赘,以后做什么事情,都不用别人看着,你都赚麻了,还说自己赔?”
乔毅道:“这次赚的最多的,应该是亲王殿下吧?”
李伴峰一怔:“你说慢一点,我没听清。”
乔毅缓和了一下语气:“殿下息怒,乔某的意思是……”
“没说你,”李伴峰一伸手,示意乔毅别说话,“再说慢一点。”
乔毅没明白,这里好像没别人了。
李伴峰道:“去外屋,把第二排货架上的水桶拿过来。”
乔毅一怔:“殿下这是跟我说话?”
李伴峰皱眉道:“这里还有别人么?”
乔毅去了外屋,拿回来一只木桶。
李伴峰让乔毅把木桶放在水槽出口,他自己踩着水车,开始打水。
不多时,水桶满了,李伴峰让乔毅把水装进水缸里。
乔毅没干过这粗活,再加上刚从三头人变成一头人,提着一桶水摇摇晃晃,倒进了水缸。
刚要歇口气,李伴峰招呼道:“赶紧把水桶拿回来。”
乔毅放回了水桶,李伴峰又打了一桶水,再让乔毅倒进缸里。
如此反复,打了整整十八桶水,乔毅累的脸发青,李伴峰点头道:“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