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巍峨的问心塔衬托下，如低矮的土包。

李昊闻到一阵酒味，他顺着香气来到山头，便见这里坐着一个银灰色长衫老者，随意侧靠在一颗青木树下，遥望着前方广场边缘断崖般的深谷。

那里云雾缥缈，似是随时在变幻。

此时，这老者饮下一口酒，香气四溢，他紧接着封塞，随后左手拿着的大烟举起，抽了两口，轻吐出一阵云雾，飘向前方断崖般的深谷中。

似乎那里的漫天云雾，都是他喷吐凝聚而成。

李昊瞧了两眼，眼眸微微凝视，紧接着露出一丝意外。

他上前站到山头边缘，极力眺望，终于确信，那云雾中有看不见的暗线，那线如法则般聚散无常，似乎在吸引什么。

“前辈，您在垂钓？”

李昊低头看向这老者，随即觉得有些不礼貌，便改为蹲下身子。

老者抽着大烟，听到李昊的话，呼出的烟雾弥漫在他的脸上，将神色朦胧，看不真切，他的声音如屋檐下的冰刀，带着几分天然的冷冽，但此时的语气却较为平淡，道：

“你也看得出来。”

李昊笑着坐下，道：“略懂。”

“是么？”

老者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李昊脸上，李昊感觉到，对方的眼神似乎在很认真地打量着他，从头到脸，从发丝到眼神，包括脸上的细微毛孔。

“身在湖中，执杆亦非钓者。”

老者转过头，不再看李昊，眼神平静如深湖，道：“这里有九只龙雀，你看看你能否钓来一只。”

“龙雀？”

李昊意外，好奇问道：“是何等修为，何等实力？”

“怕了？”

“钓者从不惧怕。”

李昊顿时脸色一板，钓者只怕上的猎物不够大，从不惧怕出钩。

他不由分说，抬手一指，仙力凝练如丝，本源真意融入，飞跃到那云雾中。

他以暗线探寻那云雾中的情况，寻找对方口中说的龙雀痕迹，但云雾中似是极其平静，没有任何波动和迹象。

李昊眼中露出狐疑，难不成对方在胡说？

他看了眼这老者眼前，能感受到对方也在垂钓，显然这多半不是胡说。

他没再多想，垂钓最讲究就是耐住性子。

他盘腿而坐，静静垂钓，默默感受云雾中的变化。

而身边的老者，却是手腕忽然一抖，嘴角露出一抹轻笑：“我的已经上钩了。”

说话间，他指尖弹射出的暗线，从松散陡然凝聚，紧接着拽得笔直，延伸到云雾深处，在李昊无法感知到的地方。

陡然，似有巨物翻腾，一股可怕的波动震荡过来。

李昊感受到云雾中的变化，脸色微变，凝目望去，心中也跟着提起。

虽然不是他亲自垂钓起猎物，但也有种为老者暗暗鼓劲的想法。

很快，云雾陡然散开，飞出一道黑点。

李昊本以为是只数千丈的巨物，结果被垂钓出来的却是一只数米长的身影，浑身金灿灿的鳞片如羽，身形似雀，尾细如龙，有利爪和龙首，散发着神威和气势。

老者抬手间天地空间笼罩，将其收入其中，并未引起太大波动。

但李昊隐隐感觉，那只龙雀有极其蛮横的力量，寻常真仙都能轻易杀死。

“我的已经上钩了，你的看来还有些日子。”

老者收起龙雀，朝李昊看了眼，轻笑说道。

李昊道：“我刚来。”

“是啊，你刚来，而我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老者对这话却露出认同的神色，点点头，随即拍了拍李昊的肩膀，道：“看你这手法，钓技很强啊。”

“略懂。”

老者哈哈一笑，吸了口大烟，吞吐出来，道：“你慢慢钓，老头子我先回去了，最近有点喧嚣，真是不让人睡个好觉啊。”

说着，便颤巍巍起身，他背脊佝偻，晃悠悠地拎着酒壶走去。

此时李昊才发现，他走路有点瘸腿。

目送对方离去，李昊的心思还停留在对方的垂钓上，说了声再见，便继续回过头，认真垂钓起来。

而另一边，李昊留在广场内的投影处，风波平等人陆续到来。

他们大多都在问心塔中测验出天级道心，只有林青缨，竟是达到五响的程度。

在她身上还残留着回响，只要激荡出来，其他人都能听见。

“我等竟不及她，看来真是老了。”

风波平等人都感到意外，不禁苦笑。

剑主也是打量着林青缨两眼，显然没想到这宗门内的小女娃，居然道心胜过自己。

众人都去测验，只有林青缨达到五响，在众人中道心境界最高。

看到众人投来的目光，林青缨有些脸红，她以前验证的是天级道心，听说只有四响，但如今不知怎么，居然达到五响。

她觉得可能是那五年的等待太过难熬，让她的道心转变了。

“你魂寿也够，道心现在也达到要求，可以去参悟那剑意了，若能通过，就是真界顶尖宗门的弟子。”李昊投影对林青缨说道。

林青缨问道：“那你呢？”

“我也在参悟。”

李昊投影说道。

林青缨闻言放心了下来，对李昊的道心，她则没有询问，在她心中，自己能够达到的，李昊都能达到，这少年在她眼底始终耀眼灿烂，遥不可及。

林青缨前往那高空中的万山剑楼前，参悟剑意。

那巨剑上有人飞出，查看林青缨身上的道心，等聆听到五响，又查看到她的魂寿，只有千年不到，不禁满意。

虽然林青缨只是半圣，但这等修为就有如此道心，更说明优秀。

“快看，有人能够去参悟那剑意了！”

“道心五响吗，看那小女娃才半圣。”

“区区半圣的道心就超过我等真仙？”

许多人抬头仰望，露出羡慕的眼神。

虚空中林青缨看到这巨剑边的区域，除自己外，只有两人在此。

此时，那两人都在凝视前方虚空中的剑意，并未因她到来而分心。

“只要将这剑意参悟即可。”

那巨剑上身穿真宝银衣的青年微笑说道。

林青缨先前就看到这剑意，但在下面观看，参悟有隔阂，在这里却似能触碰到一样，能清晰感受到这剑意散发的种种波动。

她深吸了口气，盘腿而坐，认真参悟起来。

她要追赶上李昊的脚步。

在她体内，那曾破碎的剑胎处，一道虚无的剑胎早已凝聚，此刻里面隐隐多出微弱的剑影，如星芒般浮动。

……

“我的道心居然不够看来我要去参悟道心才行。”

剑主看到林青缨去参悟那剑意，收回目光，跟李昊的投影暂时道别，便离开了此地。

李昊投影带着风老等人，继续在广场各处兜转起来。

这里除万山剑楼收徒外，还有许多其他宗门来此招收弟子。

他们中有地宗有天宗，要求相对宽泛许多。

很快，赤光、林书海等人都找到适合自己的宗门。

“真界辽阔，咱们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文圣说道，他跟自己的弟子林书海等人，都打算拜师一位天四宗，对方以诗书杀敌，正好适合他们文圣一脉。

李昊还想劝说，但看到他们去意已决，也知道多说无用。

何况，他所修为剑，也无法给他们提供修炼的资源。

“这一路相伴，日后还有机会见面，真界辽阔，咱们都各自闯闯看。”

风波平跟文圣道别道。

一位身具文胆，一身浩然正气，一位却是盗圣，名声狼藉，先前在昊天圣地的数年相处，此刻分别却有几分惺惺相惜。

其他人也都意识到，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彼此天资高低各不相同，只能日后争取再相会。

赤光跟旃檀等人，都拜师到地宗中，那里要求相对宽松，加上他们天资极高，都是诸天的一流天骄，以后有望在里面晋升成内门弟子。

随着时间推移，李昊投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李昊看到风老也找到适合自己的宗门，有一处名为墓宗，天四级，专门窃取各处禁地中的宝物倒卖，虽不以战斗为主，但在天宗中人脉广博，势力也算浑厚。

“老头子我就不留在你身边拖累你了，我等着你在那万山剑楼中站到顶点，到时我会再来投奔你。”

风波平对李昊笑道，眼底却尽是不舍。

李昊看得出来，风老并未真正想拜师那墓宗，而是想断了自己的牵挂，不想让他有所顾虑。

“我等着你。”

李昊没有劝留，只是凝声道。

风波平露出欣慰的笑容，跟李昊道别。

数日过去。

广场上传来惊呼。

只见有人从问心塔第八层冲出，从那云端中飞掠出来。

“我的天，快看！”

“我刚感受到问心塔的震动了，听说至少是永恒道心，才能让问心塔有这样的反应。”

“问心塔在当年帝落战役中被打得残缺，听说这本是一件仙禁帝器，能验证天道帝心！”

“那是谁，她要拜师何宗？”

整个广场上数十万众，来自各方的真仙天骄，都抬头仰望着那云雾处，一道浑身青丝如墨的高大女子，从里面飘然落下，其身体比旁人要大上许多，但身姿婀娜风韵，神秀华美，丝毫不觉粗糙，反倒美艳大气。

“那似乎是殃祸一族！”

“是他们？”

“传说殃祸一族的出行，总是伴随着灾难和祸乱，无人敢娶，无人敢嫁，没想到他们一族居然在这里出世了。”

“曾经追寻帝君的大族，难怪会有这样的道心。”

广场上沸腾，各种议论声响起，其中的许多老者眼底露出感叹，而一些青年天骄却是皱眉，先前倾慕的眼神顿时变得警惕。

山头上，李昊本尊端坐于此，他仍在垂钓那云雾中的龙雀。

听到这欢呼，他也不禁看了一眼，见那神秀华美的女子飞向万山剑楼，这才收回目光。

“呵，殃祸。”

旁边，叼大烟的老头冷笑，眼底露出讥讽，但却是像讥笑那些议论的声音。

李昊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几日这老者都会过来垂钓，但也没再钓到龙雀，话也极少。

“你这么三心二意，看来是钓不到了。”

感受到李昊目光，老头轻哼，表情微冷。

李昊接触的诸多老者中，这位给他的感觉算是较为难以亲近的。

他笑了下道：“垂钓本是随缘，何必强求。”

“这就是你天天空军的理由？”老头冷笑。

李昊却没退让，淡然道：“你不也是？”

老头何曾被人如此反击过，眼眸一挑，斜睥向李昊，但看到李昊淡然微笑的模样，他眼眸眯了下，吹了口大烟，淡然道：

“好好钓吧，用心去钓。”

他着重了“心”这个字，随即弹开酒葫，仰头饮了一口。

没多久，山外一阵草丛淅淅索索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喘着粗气爬上来，四处嗅了嗅，闻到酒香，顿时小跑过来，看到坐在树后的一老一少。

“好酒……嗯？！”

这人看到旁边垂钓的李昊，顿时眼睛瞪圆，旋即挽起袖子，一把揪住李昊的衣袍，道：“你小子，你小子，总算让我逮到你了！”

李昊认出对方是先前酒楼里蹭吃蹭喝的老者，手掌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淡然道：“别把我衣服弄皱了。”

老者还要蛮横，却忽然感觉到心底一阵悚然，有种莫名的感觉让他忽然心底发憷，下意识便松开了李昊的衣服。

他看了眼旁边抽大烟的老头，上下打量两眼，似看出什么，眼底露出一抹惊色。

他没再大声呼喝，而是在一旁坐了下来，但扫向李昊却有些愤懑：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坑老头子我的。”

“我请你吃酒，你为我买单，怎么叫坑你？”李昊反问道。

老者被说得差点气背过去。

他没再跟李昊争辩，而是看了眼瘸腿老头手里的酒葫，露出一丝眼馋，他嘿嘿笑道：

“这酒，要不借我一口？”

瘸腿老头斜瞥了他一眼，没搭理，只是抽着大烟。

老者见他这模样，也觉自讨没趣，叹了口气，颇有几分自艾自怜地味道：“没想到我昔日的帝君遗脉，如今连讨口酒都讨不上。”

说着，偷偷瞟向瘸腿老头。

瘸腿老头却似没听见，只自顾喝起来。

老者见他这样，眼底露出失望，看来这口酒是真喝不上了。

他叹了口气，转而看向李昊，道：“小子，你来这里也是来拜师的吧，怎么还在这里慢悠悠的，没人愿意收你吗，没人愿意的话，老头子我能勉为其难将你收下，我大梦九渊宗，在十万年前就是天一宗，怎么样？”

说着，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昊。

李昊听到大梦九渊四字，却是微愣。

他顿时想到自己的那道剑法，仙人指路。

这便是大梦九渊的剑术。

而这剑术在天殃伪界中，李昊下棋时闲暇问过望老，大梦九渊，曾是天殃仙帝昔日血脉所建立的势力。

“大梦九渊……”

李昊打量着这酒糟鼻老者，眼中露出思索。

“如何？”

酒糟鼻老者却催道。

李昊思索了下，道：“我能带别人一起入宗么？”

“带谁？”

酒糟鼻老者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大梦九渊是阿猫阿狗吗，能收你就不错了，还带别人进来，在十万年前，我大梦九渊宗就已经是天一宗了，你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李昊道：“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你小子。”

酒糟鼻老者眼中露出气恼，若非他看出李昊的肉身内仙光饱满，必是非凡仙体，他才不会这样客气。

“行，我就破格允你一次。”

他咬牙说道。

李昊有些诧异，道：“你都没考验我，就答应我这条件？”

“当然要考验，那万山剑楼要道心五响，我大梦九渊是六响，你能让道心六响，才能进来，并且，我还会教你一招仙人指路，你若能在七日内参悟，才有资格拜师，我也可以破格再招一位，哪怕对方是个废物。”

酒糟鼻老者立刻说道，双手抱着膀子，一脸骄傲地模样。

李昊有些无言感觉自己不提这事，对方似乎也没这么多要求。

“怎么样，有信心没？”

酒糟鼻老头睥睨地看着李昊，但激将法太低级。

毕竟是仙帝遗脉，若在万山剑楼跟大梦九渊之间选择，李昊自然是倾向于后者。

他微微点头，随即道：“没问题。”

“行，那你去问心塔，让我瞧瞧，嘿嘿，那群家伙果然如我所料，不敢收殃祸一族，我先过去一趟。”

酒糟鼻老者说着，目光却看向远处，露出得意的笑容。

李昊顺着他目光望去，便看到那万山剑楼处，先前那位从问心塔出来的神秀华美女子，被挡在万山剑楼的巨剑之外。

对方一头青丝飞扬，表情却是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