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打量着沉吟道。

“是抗压潜水服。”皮埃尔立刻出声说道，走了过来，“最小号的尺寸……不是潜航俱乐部的东西。”

“抗压潜水服能抵抗四百米深度的海洋水压和寒冷，应对冷库的温度绰绰有余。”

林希点了点头，“犯人不是在你们行动开始后混进来，而是提前在这个仓库里守株待兔，显然谋划许久。”

说罢便不再看仓库内的东西，他走向门口。

“顺便多问一句，在潜航俱乐部运货的时候，你们会统一服装么？”

皮埃尔赶紧跟上，同时回答：

“会有统一，为了不引人注目和方便管理，都会换上持有这间仓库的海产公司的员工制服。”

“那件制服应该很明显，当天街上有没有相关的目击情报，整条街都是潜航的人，难道没有人发现异常？”

告别冷库后，林希深吸了口新鲜空气，随意问道。

皮埃尔摇头：“这家海产公司是真正在运营的，所以平时也会有员工到街上消费，没人会觉得一个穿制服的海产公司员工有什么意外……况且当天时间段内的监控都查过了，没有穿着员工制服的人离开。”

林希不予置评，顺来时的道路张望，注意到一处垃圾堆，于是又走了过去。

就是很普通的垃圾堆，各种死鱼残骸堆积满地，臭气熏天。

这回不需要他再亲自动手，皮埃尔吆喝两声，很快有街上的潜航成员跑过来，帮忙将垃圾堆翻了个底朝天。

果真，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套皱巴巴的海产公司员工制服。

“很简单直接的做法。对方先穿抗压潜水服在水产桶里等待，到潜航运货时跳出来，打晕了一个你们的人，扒下衣服混入到安保队伍里，伺机偷窃。

事后又趁乱逃脱，把扒下来的衣服随便丢垃圾堆里，确保不会被监控拍到后洗脱嫌疑逃走。”

林希随口评价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凭心而论，犯人做事非常非常不专业。躲藏也好，处理线索赃物也罢，处处都透露出一种业余的气息。

若非潜航内部人手不足，恐怕都不用皮埃尔来雇神隐酒吧调查。

可就是这样业余的家伙，偏偏就是能‘恰巧’等到潜航交易，‘恰巧’神不知鬼不觉替换了潜航的成员，‘恰巧’完成偷窃后又‘恰巧’借着混乱扒下衣服丢掉逃走。

世界上哪有这么幸运和凑巧的事情？

“……恕我直言，皮埃尔先生，现在的情况看下来，感觉像你们潜航内部出了内鬼啊。”

林希感叹道，“犯人是业余货色，却能如此简单偷走货物扬长而去，恐怕是有人把内部的情报提前透露了出去。”

“绝对不可能！”

他话还没说完，皮埃尔想都不想已经反驳，情绪激动：

“每次交易的负责人都是独立的，其他理事不会知道具体时间和细节，除此外普通成员也不可能清楚交易全貌，以至于提前泄露情报，你推理的东西完全不成立！”

林希挑眉，顺从道歉。

原来本次交易的负责人从始至终只有皮埃尔一个，林希刚才的话等同于怀疑他贼喊捉贼。

老实说不太可能。

假设皮埃尔是内鬼，他肯定知道整个偷窃计划有多粗糙，绝对不可能在没有将线索完全扫除前雇佣黄昏城最好的侦探来调查（虽然来的不是虞烬，而是林希和虞漪），这是自寻死路。

可如果不是皮埃尔这边泄密，那事情就有意思了。

林希还在思索，身边虞漪忽然开口道：

“鞋。”

“学姐你在说什么？”林希回头望她。

“犯人逃走时，可以把制服扒掉，因为外套和长裤可以直接套在原来的衣服外面，但鞋不同。如果他把鞋一起脱下丢掉，赤脚走在路上会非常显眼。”

虞漪快速讲述，说着停顿片刻，扫视过两人。

“在潜水服里不可能穿鞋，所以他一定是穿着那个溺死潜航成员的鞋离开的现场，在垃圾堆里没有发现丢弃的鞋也侧面印证了这一点。”

林希顿时挑眉，虞漪说出了他没有想到的一点。

他立刻对皮埃尔问：“皮埃尔先生，这家海产公司的制服里，鞋也是制式的吗？”

“没错！”

皮埃尔激动起来，“我马上重看监控录像，把当天穿制式皮鞋的人全部找出来。”

他当着两人面打开个人终端，用辅助AI直接锁定整段监控录像中的制式皮鞋作为标记，短短几秒后锁定目标。

那是一个普通的青年，染了显眼的粉红发色，身穿一件不太合身的白色条纹西服。

在事发当天他双手插兜驼着背走出了整条鱼市大街，甚至还在街边摊贩手里卖了早饭，只有脚上的皮鞋是水产公司制式的款式。

林希满意地点了点头追问：“能锁定他的去向吗？”

“我在尝试。”

他稍微走远了一些，和潜航内某些人打了电话，交代他们上传更多监控录像。

这些监控平日只用于监控鱼市街本身的治安状况，所以不会删除，在已经删除所有交易参与成员的记忆后，如果还要将附近街区的道路监控也全部删掉，会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而且这些监控也会巧妙避开潜航日常用于交易的几个地点。

“找到了，他最后是从码头那边离开了。”

皮埃尔截取了所有拍到青年的监控录像，投影到林希两人面前播放。

在观看过程中，林希注意到某个画面细节：

“停！”

于是投影停下。

“就是这里，能放大吗？”

皮埃尔让监控画面放大，截停的画面中青年有个挠脖子的动作，露出了从手腕延伸到袖管里的大面积纹身。

“这么大面积的纹身，应该是某个港区地下帮派的成员吧？从露出的纹身细节能看出他从属的组织么？”

林希又朝皮埃尔问，港区是他的主场，对帮派的了解显然比两个高中生多。

“这是……”

皮埃尔冥思苦想，不太确定：“看起来像是同舟联盟成员的纹身，但也有可能是另一个帮派，猛鬼众。”

“同舟联盟和猛鬼众……”

林希抓了抓脑袋。

同舟联盟他知道，猛鬼众还是第一次听说。

“猛鬼众是港区的黑客和杀手组织，他们成员很少但都是精锐，而且神出鬼没，控制着黄昏城最大的线上黑市电商平台，很多东西的销赃都是通过猛鬼众的渠道。”

虞漪又耐心科普了一遍。

皮埃尔陷入了挣扎，两家帮派从体量上看，都与潜航俱乐部势均力敌甚至略胜一筹。仅凭监控录像里发现的这丁点画面，都不太好登门兴师问罪。

“潜航俱乐部与这两家帮派的关系怎么样？”林希朝他询问。

“说实话，都不太好。”

皮埃尔老实回答道：“同舟联盟不必多说，他们是外来者，扩张策略十分激进，哪怕我们潜航俱乐部偏安一隅，也多少和他们起过冲突；至于猛鬼众，我们潜航与客户之间交易，会完全绕开他们的渠道。”

林希又懂了。

同舟联盟是过江龙，要抢地盘，不仅与酆城会（物理）打得火热，也与潜航俱乐部发生过冲突。

而猛鬼众靠港区地下黑市起家，潜航绕开他们的渠道私下贩卖，等同于在挖对方的根，双方关系自然不会好到哪去。

“那么接下来交由你决定吧，皮埃尔先生，是否还要继续跟进调查？”

林希用力拍了拍皮埃尔肩膀，“至于你担忧的点……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么。”

皮埃尔从慌乱中缓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可以不出面，松了口气：“呃啊……好！好！只要能确定监控里的青年隶属哪个组织，本次委托即算是完成，接下来就拜托两位了。”

“好说好说。”

林希挥着手，辉耀者的感知让他忽然察觉到远处楼房上的反光，有人在朝这边偷偷观察。

“是谁！”

林希目光猛然凝聚，而偷看者在被发现的刹那，立刻放弃观察开始逃跑。

“学姐，追！”

林希一马当先奔跑起来，朝偷看者的方向冲刺。

虞漪同样二话没说，默契地朝另一个方向堵截过去。

仅眨眼间，他们便跑出了鱼市街的范围，追进港区更深处，背影消失不见。

皮埃尔的手停在半空中，似乎在两人跑起来之前，还想要说些什么。

最后这些话汇聚成一句无声的叹息，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竟然惊动了……千万不要是最坏的结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