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主任特意作了解释，”范宇在特意两字上加重了语气，“首先，现在是夜里，我们不能从村民家里出现，会吓到人。其次，那本就缺水，全仰赖沙泉村中一汪清泉传承下来，那是当地人信奉的神灵之泉，日夜都有人在旁守护，也不好走。”

“怎么还记得啊。”秦鉴叹了一口气，不敢送了，站在镜边确定何姒安全踏入了自己的房间，才朝门外看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进来吧。”

那沙尘暴如饕餮，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了，包括幻镜本身。何姒再次睁开眼，哪还有什么黄色漫天，只余她做的那柄扇子，在檐下微风中轻轻摇晃。

“差不多吧，沙漠绿洲，海市蜃楼。”秦鉴说完，突然对自己让何姒独自回去产生了一丝不安，可还没等他细想，范宇又鼓起掌来：“要不怎么说是何姒呢，一点不差，原来的沙漠绿洲，如今看来是要变成海市蜃楼了。”

“起初没看到，可后来阿姒牵住了我的手，便看到了。”

“你还不知道吧？”范宇也露出一副八卦的神情，“说是一个地质学女教授，叫君九姿。”

“不是这个意思。”秦鉴的目光不自然地看向檐下的两把漆扇。

“没有。”范宇立刻摇头。

沙石停止了动作，如夜般安静下来，再往前看，哪有什么绿洲，分明是一个巨大的流沙坑。几点白色点缀其间，似乎是动物的尸骨，而何姒刚刚差点就成为其中的一员。

“这不是邓主任的事吗，要不也不至于这么晚来麻烦你。”

已是正午，周围的空气都因着烈日暴晒而扭曲起来，何姒停下了脚步，准备重新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小九却突然从她怀里飞了出去。

“啾！”小九又叫了一声，似乎在催促她一起前往绿洲，可何姒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她突然注意到，小九的眼睛黑溜溜地盯着她——可这是幻境，小九的眼睛在幻境中该是金色的——这不是小九。

“可后来小九突然发出凄厉的鸣叫，再看你双眼无神，我便知道出事了。”

老朝奉意识到范宇是胡扯，低下头去重新看向手机，兴致缺缺，显然懒得再理他。

“想知道是不是生理上的病症，只要回去睡一觉不就好了，”秦鉴答得轻快，“若是休息好后一切就消失了，便是我说的这样，若是依旧遇到一样的幻象，那便是你想的那样。”

秦鉴也不理他，自顾自在竹椅上坐下，不过样貌已经变成了老朝奉皱巴巴的样子。

“和那个二世祖没关系，”范宇扬扬手，“那二世祖被人绑架的事我找人去查了，是陈向阳小舅子找人干的，人是他约上游轮的，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被泼了一身脏水，陈家自然以为是邓二少下的套……”

“小九，回来！”何姒一边喊着，一边拖着沉重的双腿追了上去，可小九第一次枉顾何姒的命令，朝着仙人掌所在的沙丘的沙丘疾驰而去。

“为何？”

“何姒刚刚进了个幻境……”

“只是……只是生理上的病症吗？”何姒拿不定主意，这次的幻象确实与之前几次不同，并没有遇到指向性很明显的人物和事件，只是大漠中的一天而已。可若说仅仅是幻视，那场景也太真实了，何姒到现在还记得烈日下砂砾摩挲面颊的刺痛感。

“什么事？”

“回吧。”秦鉴说着抓住了何姒的手，小九则收拢翅膀，停歇到何姒肩头。

可这美来的突然，消失的也很快，日升月沉，幻境中新的一天又要到来。狂风裹挟着沙尘从天边袭来，遮天蔽日，整个世界都在黄色迷雾中变得混沌不清。

何姒心中一凛，刚想站起来后退，脚下的沙土突然塌陷，将她的双脚困住，随后沙石流动，何姒不可避免地顺着沙坡滑了下去，速度越来越快。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随后是鸟儿的鸣叫。一道长鞭从身后赶至，何姒一把抓住这救命稻草，翻转身体，匍匐在沙丘上。而巨大的黑影也在此刻从天而降，掀起砂砾的同时，将何姒下落的身体托住。

“在哪？”

“不知道。”秦鉴搂着惊魂未定的女人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天空。何姒在这指引下再抬头，已是星空璀璨，明月流光，一道银河横贯天际，即使刚刚差点丢了性命，何姒还是不可避免地沉入这无边无际的壮美与辽阔中。

“诶，秦叔，晚上好。”范宇探头探脑地进了屋子，一看到秦鉴的样子，又变得满脸为难，“我说秦叔，能不能打个商量，以后我们两共处的时候，你能不能变成以前的样子，你这样我老觉得……不够威严。”

小九也加入了它们的队伍，朝何姒挥舞着翅膀，似乎是在召唤她的加入。

“阿姒！”

“这一切……就是因为那面扇子吗？”何姒看着自己做的扇子，满眼的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地方？”何姒还沉浸在震惊之中，她停住了脚步，小九却已经冲向了眼前的绿意。她看到一圈圈起伏的沙丘中，一汪清泉在黄沙中流动，清澈地倒影出蓝天白云。

“沙泉村。”

“我自己走镜廊就行。”何姒说着，已经拿出金属钥匙贴上镜子，习惯性地想念咒语，突然想起咒语这茬都是秦鉴骗她的，刚刚平稳下来的心绪又泛起波澜，恼怒地瞥了一眼秦鉴，气呼呼地踏入镜中消失了。

“说正事。”秦鉴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知道了绑架案的来龙去脉，就不耐烦了，边打消消乐边催促道。

“可……”

范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自然看不出缘由，以为秦鉴是担心扇子，狐疑地问道：“怎得，今夜要下雨？”

“等等！”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脚下的砂砾也已经发烫，就在何姒以为自己要倒下时，沙丘上升的坡度陡然而止，迎来一个几乎垂直的下坡，何姒堪堪停住向前冲的步伐，只见在茫茫沙漠之中，一片绿洲如碧玉，突如其来地降临。

何姒只觉身体一轻，手上传来巨大的拉力，她终于在这一拽一托间回到了最初沙丘的顶端。

“哎，我本以为只是他们团队工作方法不对，忽视了村民的信仰问题才造成了冲突，没想到何姒偏偏看到了幻象，这下问题就升级了啊，哎，何姒那眼睛，怎么全年无休啊。”

“一直开到吐鲁番盆地？”老朝奉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打断了范宇的话。

“秦叔你这也太护短了，”范宇抱怨着，“当然是先走镜廊到XJZS县，那边已经把车子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