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逆转往事的代价!求订阅
韩元晓抹了抹自己的麻白头发,右侧翘起一绺顽固呆毛。
韩元晓已被岁月揉皱的牛皮纸袋,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深如刀刻,一直延伸到嘴角下垂的末端。
定制款藏青西装肩线依旧挺括,爱马仕皮带扎进松垮裤腰时总要往里多戳两个孔,眼白泛黄混浊,瞳孔像是蒙了层磨砂玻璃。
方子业道:“韩老师,您该说则说,哪里有时间合适不合适的道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办公室了再说吧。”方子业自行用指纹打开了主任办公室的密码门锁。
袁威宏任创伤外科行政主任后,就换了密码指纹锁,方子业是第三个刻录指纹的人。
韩元晓随方子业进办公室后,便伸手道:“子业,你不用给我泡茶,我说完就走,我压根没坐不住。”
方子业放下抽屉里的茶叶,转身拿起一次性的杯子给韩元晓倒了一杯水,而后伸手示意韩元晓坐主任椅子。
那曾经是韩元晓的主场地,方子业则是搬了一只红色的橡胶腿毛凳:“韩老师,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按照道理,您能自证清白,这件事就该落下帷幕了啊?”
“难道是我给您的数据有些问题?”
“锦环也没给我说啊?”
韩元晓又不追溯别人的抄袭,总不能让韩元晓憋屈致死吧?
韩元晓接过水杯后放下,摇头如拨:“子业你给的数据没有问题。”
“我之前论文的实验于现在科研技术而言,非常简单,只用了六天,结果就出来了。”
“基础数据成图与我发表的文章几乎一致,加权差值在正常容差范围内,这些数据我也已经提交给了我们医院和汉市大学的科研诚信处。”
“内部已经给了反馈,足以证实没有抄袭。”
“但?”
“这件事毕竟是涉及到了一些故友,想要单纯的自证清白也没有那么容易。”
“再加上。”
“不知道怎么的,学校和医院私下里走漏了消息,说我的那两位朋友可能涉及学术造假,这话还传到了家属的耳朵里。”
“现在?他们找上门来了,又给出了其他的证据……”
方子业闻言,脑子略有些宕机,眼皮狠狠地眨动了几下后,问道:“韩教授,这东西,您还留下了实质性的证据?”
韩元晓文章的数据来源是否真实,方子业无从得知。
但做学术的人都知道,你发表文章的时候,特别是早些年,只需要提供最终的结果,无需直接附录原始数据。
因此,就给了方子业一定的操作空间。
实验的结果只是为了论证结论,因此可以通过修改一定的实验条件参数,即可对结果的图像进行微调修正。
但想要修改和修正实验条件参数,需要非常深厚且非常基础的基础实验功底,才能够在不改变原有实验方向的情况下进行微调。
也就是方子业这样的人,才有机会这么搞一搞。
可如果,韩元晓在当年就留下来实质性的,被‘投喂’数据的证据的话,那么方子业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韩元晓继续摇头:“并不是说我抄袭!或者留下了什么证据。”
“而是说我攀诬构陷烈士,扣上了这一顶帽子,我现在之所以‘翻供’,就是想死无对证。”
“对方一口咬定我就是抄袭,只是我知道原始的实验参数而已,其实实验都不是我做的。”
“我也是百口莫辩啊!”
“毕竟这件事,还要综合考虑社会影响力,他们的家属,还找来了记者……”
“他们也私下里找我聊过。”
“她父亲大概知道一些我们的事情,所以希望我们可以放过她们,毕竟人都死了。”
“年轻的时候,谁都犯过错误。”
“现在校领导和院领导也是这个意思。”
方子业总算是听懂了,这就是想要和稀泥啊。
相当于就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现在,没有人会去重复那一篇文章的实验,就怕最后数据不对口,在文章发表了二十年,人都死了十六七年,还要翻供钉上‘学术不端’的帽子。
“韩教授,那你的意思呢?”方子业问。
韩元晓的眼神很无辜:“我当然是希望我能自证清白,我本来就是清白的。”
“如果这篇论文不是我的硕士毕业论文,它能影响我多少?”
“可是?”
韩元晓觉得自己非常冤枉,这么多年前,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的雷,正好就炸到了多年后的自己。
而且还是他‘风头当盛’时。
其实,如果韩元晓抄袭的对象如果不是有特殊身份的话,都还好说一些,事情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么大。
在如今的局面下,虽然韩元晓自证了清白,但很难完全摘掉自己的帽子。
因为总有一些东西说不清楚,比如说你知道详细的数据参数,但你当年没做,就是别人给你的呢?
你现在只是后知后觉地重复了,其实还是抄袭,也是另外一种学术不端。
方子业深吸了一口气,并未特别着急:“韩教授,这很明显是有人要借势落井下石!死揪着这件事不打算放了。”
所谓的学术斗争就是这样,你只要自己不干净,你就别想好过。
其实,韩元晓自己也并不算特别“干净”!
如果没有人追究则罢,糊弄过去了,但一旦被人刺出来,就会影响韩元晓的一辈子。
德行于专业技能其实没卵用,但好败不好立。
韩元晓略犹豫了一阵,后道:“子业,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说,万一我在这件事上走了极端。”
“之后一段时间我们中南医院骨科的名声都会受到牵连,但我为了自证清白,我就没得选。”
“所以我必须要选择如此做!”
方子业点头:“韩老师,为了自己的前途考虑,做事稍微极端一些肯定无可厚非。”
“您是想要申请对那两位老师的实验进行重复吧?直接掀开一切遮羞布。”
方子业知道韩元晓想要做什么。
既然自己的实验是可以重复的,那么对方的实验肯定没办法重复。
你不是要闹吗?那就往大了闹呗,反正只要最后官方认可自己,医院和科室短期内的名声如何,暂时就不能管了。
因为这种事情一旦上了新闻,即便是你后续有了结局反转,可不知情的吃瓜群众很多时候都不看结局和后续的。
盖棺定论就决定是你们中南医院的人品不行。
“子业,我知道我这么选择很自私,但我没办法。”
“我只能破罐子破摔,背水一战。”
“活人总不能憋屈死吧?”韩元晓低下了头。
他现在,其实就是一个loser!
从最大局出发,现在的中南医院发展势头正盛,你一个韩元晓对中南医院的骨科助益不多,放弃了也就放弃了。
从骨科层面出发,是不会让你背负骨科的名声去搏你的前程的。
只是,从自己人的角度而言,也没有人好意思让韩元晓在已经自证清白的情况下直接背黑锅!
如果韩元晓都已经自证清白了,你还把韩元晓推出去送死,那么人心也就散了。
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韩元晓自己自退一步,愿意为了中南医院骨科的名声考虑,放弃辩驳,坦然、安逸地接受一切制裁。
然后医院、学校、相应的机构,酌情对韩元晓进行一定的弥补。
方子业则继续不紧不慢问道:“韩老师,这次的事情,肯定是有人在故意搞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你知道到底是谁么?”
韩元晓闻言一愣:“这不重要吧?”
这是自己身上的骚气,是一场死局,如果不想闹翻的话,就算是知道是谁,你也拿对方没有办法。
毕竟是你自己不干净。
方子业摇头:“韩老师,这很重要的。”
“我不擅长拼来拼去的动刀子这些,但其实你和老教授们,包括我的老师他们,肯定很擅长。”
“现在我们掌握的前提条件就是,你的实验也是对的,那位老师的实验也是对的。”
“只是阴差阳错的,在极为不可能的巧合中,巧合的结果反馈重合了。”
“是有人想要故意挑起争端,甚至不惜玷污英雄的声名,都要挑起争端。”方子业淡淡地回道。
“这怎么可能?”韩元晓本能地回答。
自己的实验结果是对的,他们的也是对的。
我们三个,tm的做出来的实验,就正好这么巧合?
千万分之一的几率都被我们撞上了?
“论文中,不会涉及到详细的实验参数,我们就可以自行设计实验参数。”
“韩老师,我说是对的,那肯定就是对的。”
“剩下的,就是您和老教授们做事的时间了。”
“您说了?”方子业的声音非常自信,气质依旧很稳。
韩元晓整个人石化,价值两万的腕表秒针咔哒走着,表盘倒影里,他的眼神本比冷藏柜的速食水饺还要死气沉沉。
可突然间,表盘中散发出锐利的光芒,仿佛可以斩尽一切。
右眼皮神经性抽搐,每隔二十秒便跳起亡命探戈,连带嘴角肌肉不自主抽动:
“真,真的?”韩元晓的声音颤动,压根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事实。
“对,这就是一个事实。”
方子业道:“韩老师,事情就要有一个青红皂白,不然的话,汉市大学和中南医院的教授就可以凭空污蔑的话,那以后是不是任凭一个人就可以给中南医院泼脏水?”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韩元晓此刻的眼神通红,一瞬间恨不得掐死方子业,情绪也彻底失控。
看方子业这表情动作和状态,其实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韩老师,人未到绝望之前,是不知道绝望到底是什么感觉的。”
“我若是早些说了,您也未必愿意纠结到底!可能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而我需要的是稳定,是没有人再敢对我们动手动脚,我懒得招呼!”
“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就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方子业的声音也变得掷地有声。
解决办法,方子业早就做好了准备。
两篇论文的结果呈现,异路同像。
他们支撑的论点不同,只是表现的手法类似,这很正常嘛。
比如说,你要证明>6.y大于9.
有一个中间数20<z<<y,那么一个论据就直接证明了两种不同的论点了。
韩元晓的喉结在咕噜咕噜地上下耸动,双目通红更甚:“方子业,你是怎么做到的?”
得到了方子业的肯定之后,韩元晓才消散了本能迸发的愤怒,才想象到方子业能够做到这一步,可谓是大海捞针的几率。
这里面,方子业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精力和心血。
现在的韩元晓,则是为方子业的付出而感动。
方子业与韩元晓非亲非故,算起来两人还有些不对付,以前的韩元晓在主任位置时,还为方子业下过绊子。
可在这样的前提下,方子业依旧帮忙了,而且是以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奇迹的情况下帮了忙。
方子业的付出,完全就是大炮打蚊子——浪费精力。
方子业在推演不同条件下,不同试验通路时,竟然可以得到近乎完全重合的结果,其中误差,完全符合现代实验学的标准!
相当于,方子业硬生生地重推了两个试验,通过修改细节与方向,将其结果处于完全重合状态。
结果就是,两个人都没有错!
若是方子业用这些时间去推算另外一个课题的话,那肯定是一个不亚于毁损伤保肢术的课题。
可方子业就为了他韩元晓,付出了这么多。
方子业不知道韩元晓的想法,回道:“韩老师,现在再问怎么做到的,并没有意义。”
“我们遇到了问题就要去解决问题。”
“而且,我们不仅要解决问题,同时还要解决提出这种无关问题的人,这才是主要的。”
“即便他只是一个表层的喽啰,我们也要做好杀鸡儆猴。”
“因为我们都是中南医院的人,所以我能帮韩老师您的情况下,肯定会尽力相帮。”
“对外我们是一家人,可能在日常生活中,会起一些小冲突,但大概率情况下,家人是很难反目成仇的。”
韩元晓听完,开始上下打量方子业。
方子业依旧眉目清秀,生着一副让男人都嫉妒的好脸庞,但方子业的眼神比以前坚毅了非常多。
眼白清明却褪去了不谙世事的清纯,内里仿佛藏了许多秘密。
特别是方子业的气质,与他的长相格外不符合,他不仅仅是外表的成熟,而是从内到外,散发的气息,一举一动,都证明着方子业的成熟,达到了另外一种高度。
方子业特别清楚自己的定位,特别知道自己的位置,特别明晰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甚至要提前做些什么。
这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大人该有的样子了。
而且,方子业这个大人身体内还潜藏着近乎于核弹爆发的能量,这样的方子业,就更加让人觉得可怕。
不过所幸,方子业似乎是‘自己人’!
只要自己不另居二心,对方子业等人进行攀诬陷害的情况下,方子业就是‘自己人’!
韩元晓笑了起来:“子业,或许,我们真的老了。”
“也或许,你比我,比邓勇两个,都更加懂怎么当领导,懂得怎么御人。”
韩元晓也当过主任,也掌权过,也知道在这样的位置需要拉人。
但是,方子业拉人的手段,真不是他能比的。
一是能力差距,二是能给别人的东西的差距。
总有人不理解古代为何会有死士,但其实,真正理解这个社会的结构之后,真正的懂得社会和生活的艰辛后。
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句话就不是古老的传言。
只要你给的足够多,就会有人心甘情愿地为你卖命,这样的拉拢手段,比你画大饼要实在无数倍!
韩元晓一直都觉得方子业还小,只是一个手持利剑的小孩,可这一次,韩元晓意识到,方子业已经长大了。
而且是方方面面的长大,他的眼界,他的手段,他对自己的认知,他做事的底层逻辑和对做事逻辑的托举,都非常非常之成熟了。
“韩老师,那可未必!”
“您也不必太着急,或者说,我们根本不必太着急。”
“遇到了事情就去解决事情,而且不仅要解决事情。”
“我个人觉得,英雄应该在殿堂,而不是被握在手里,任何人想要以他们作为手里的工具,都是对他们的玷污。”
“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崇敬英雄。”
“这可能是刻在我们华国人骨子里的基因吧!”方子业说得十分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