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奈她不是婶娘,她的绍哥儿也不是叔父姜虎。
他是当朝冠军侯。
如今更是甲子第一仙。
荣耀加身,世人皆闻其名。
这在寻常百姓看来,自然是威风八面、宛如神话,可在那些真正古老的存在眼中,根基终究还是太浅薄了。
想要弥补这个缺陷,唯有借力。
而联姻,便是最方便、最快捷的方法。
念头转到这里,姜婉心中苦笑,忽然感觉自己变了。
曾几何时,她眼中只有绍哥儿。
也只会因为绍哥儿的悲喜而悲喜。
可现在她看到的多了,想的也多了,虽然其核心同样是围绕着绍哥儿转,可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多了利益的衡量和算计,有些东西便不再纯粹了。
而就在姜婉心中落寞、忧心的时候,一旁两人的棋局终于已经下到了尾声。
落子、收官。
看样子终究是韩绍这个年轻人更胜一筹,最终抵定胜局。
见韩绍胜局之后,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李文静口中一面叹息说道,‘大意了,大意了!’
一面赞叹道。
“绍哥儿棋路精湛,一如战阵,勇猛无畏,又不失谨慎!假以时日,必成国手!”
面对长辈这般赞誉,韩绍连连摆手,谦虚道。
“长史过誉了!韩某只能算是仗着年少无知无畏,侥幸得胜,哪比得上长史步步为营、大气磅礴?”
一旁的姜婉看着两人一副‘好一场酣畅淋漓大战’的样子,秀美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若不是其中一人是她未来夫婿。
一人又是她叩首拜见过的义父。
她真想学着婶娘的模样,啐他们几口,‘两个臭棋篓子,可要点脸吧!’
只可惜两人自然不知道姜婉心中所想,口中互相吹捧着,一旁的李文静甚至还不忘拉踩姜婉道。
“婉娘啊!你这个夫婿不错!”
“人不错,棋也不错!平日里你跟为父下棋,从来就没赢过,以后可以跟绍哥儿多学学。”
姜婉闻言,努力低垂下眉眼,声音温婉地应声道。
“义父教诲,婉娘记住了,若是得空自然会跟绍哥儿请教。”
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
短短不到一年,曾经的寻常市井女子早已不复往昔。
举止、仪态,雍容贵气却毫无骄矜,几乎与那些传承久远的大族贵女一般无二。
也不枉他费尽心思,将那宫中嬷嬷弄来她身边伺候。
李文静极为满意地以手捻须。
可这捻须的动作做了一半,他便有些僵住了。
‘嘶——这妮子这是话里有话啊!’
‘什么叫若是得空?’
‘这是在怪老夫耽误他们小两口,倾诉衷肠?’
总算回味过来的李文静,心中气闷,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一刻,他总算是明白过来公孙度曾经的感受了。
‘难怪说女子外相!老夫平日里待她那般……这……这还没嫁人呢!’
看着李文静一副即将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姜婉心道不妙,连忙甜甜一笑,口称‘父亲,喝茶。’
一瞬间,拨云见日。
老登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顿时看不到眼黑、眼白,只余两道弯弯的线条夹在脸上的褶皱间。
唔——这茶真香!
姜婉见状,不禁冲一旁目瞪口呆的韩绍得意一笑。
两个字——‘拿捏’!
好在李文静心里还是有些数的,在品味完爱女奉上的茶水过后,随即便苦笑道。
“罢了,老夫就不在这里讨人嫌了。”
小儿女嘛,他能理解。
算起来,从年初到现在,已经阔别九月有余,自然是思念得紧。
看着姜婉面上难得露出的娇嗔模样,李文静面上呵呵一笑。
实则心中也是感慨良多。
他一生自傲,年轻时更是目无余子。
老师说他这一生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点人味。
如果不补上这丝人味,怕是终生难有大成就。
如今总算是尝到了这人味,能不能有老师口中的大成就,这事还不好说。
不过这滋味……属实不差!
“老夫先行,你们小儿女独处便是。”
说着,李文静起身,便要消失在两人面前。
只是脚步一抬,却又顿住了。
“木兰与那姬家小子的婚约,要趁早解决。”
这话是对韩绍说的。
那纸婚约不解决,很多事情都束手束脚。
更会成为太康帝握在手中的一枚棋子。
就算不会真的生出什么大患,却也能恶心人。
韩绍闻言,点头称是。
实际上无论是他,还是公孙一族对于这事暂时都没什么好办法。
直接解除婚约,肯定是不行。
那是在打天家的脸。
太康帝性子再软,估计也忍不了这个气。
李文静见韩绍这般反应,自然也知道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却也确实麻烦。
关键就看那太康帝识不识趣,愿不愿意放手。
想了想,李文静忽然冲韩绍眨了眨眼睛,然后道。
“要不这样,你欠老夫一个人情,老夫帮你去南海郡干掉那姬家老九如何?”
历来只要一方亡故,婚约自解。
这倒是跟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韩绍闻言,忍不住嘴角一抽。
虽然觉得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直觉告诉他这老登的人情不好欠。
只是韩绍也没有直接拒绝,只含糊其辞道。
“等打完这一战再说吧。”
大战在即,一切都要为接下来的那场血腥大战让步。
就像是今日,如果不是李文静提醒太康帝可能闹出的幺蛾子,韩绍甚至都暂时想不到这一茬。
毕竟真要说起来,这天下是他姬氏的,是他太康帝的。
他韩某人如今拼死拼活,可都是在替他姬氏守门卫户。
这个时候要是还算计老子,那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真要是如此,那他韩某人跟他大雍姬氏,便算是半点香火情也无了。
等到时机一至,那便是不死不休!
李文静眯着眼睛看着韩绍,见他没有一口答应,眼中隐约闪过一抹失望,却也没太过在意。
能借机占点便宜,自然是好。
占不到便算了。
免得日后因果太大,遭报应。
呵呵一笑之后,李文静道了一声。
“随你。”
等到这碍眼的老东西真的消失在了两人眼前,韩绍却没急着跟姜婉说话。
而是继续跪坐在下来。
一旁的姜婉见状,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没有去问‘绍哥儿可是厌弃了婉娘?’
她只是静静地屈膝跪坐在韩绍身边,然后柔声问道。
“绍哥儿在看什么?”
韩绍捻起一粒黑子,于手中把玩。
“看棋。”
棋如天下,天下如棋。
金角、银边、草肚皮。
冠军在角,神都在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