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英眼看还有几个月便要生了,夷安公主千金之体,跟着自己来朔方苦寒之地,本就委屈,现在还要住帐篷营地。
任平作为她们的夫君,自然于心不忍,想要修建府邸,但此时沃野城百废待兴,需要人工的地方很多,他一则不好主动提这件事,二也在为了建府时机犹疑。
今周盼一谏言,任平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了。
且这份谏言,周盼的时机把握得非常好,她抢在崔田前面说,便是知道此事不适合崔田这个郡丞来提。
崔田现在对外的人设是为国为民,一心为公的形象,提了此事,便坏了他的形象。
别说崔田不适合,在场帐内众人,谁提了,即便任平同意了,也一定会被打上“逢迎上级”,“阿谀奉承”的标签,周盼亦不例外。
这其中道理,周盼自是知晓的,不过她不在乎。
她前不久为了回应陈阿哥的情谊,已然从王家脱离出来,回到自己娘家周家。
失去一家商贾的助力,她还想继续在商盟中站稳脚跟,便要寻求新助力。
朔方这个地界上,没有谁比任平的助力更大了。
任平一句话可以让一个人一步登天,亦不为过。
周盼自是知道这个道理,便把目光打在了任平的身上。
想要获得任平的助力,就得讨得任平的欢心。
任平的性子放荡不羁,心意自是不好猜,但同为女人,对于红英,邹兰,夷安公主,阿姿,阿雅的心意,周盼却是能猜出个几分的。
当务之急,几位夫人自然是想要一个家,此事她们不方便提,任平亦不方便,那就由周盼来做这个“恶人”。
周盼已经决心做任平的“孤臣”了。
不过她到底是商盟的人,不为商盟谋利,再是有任平背书,时间长了,底下人难免生怨。
建镇朔将军府邸,可以完全兼顾两者的利益。
有了正经的住所,任平和他的夫人都高兴。
镇朔将军府邸都开始建了,其他商贾大户,亦能开始和崔田商量规划修建自己的家了。
有宅院,谁愿意住营地帐篷啊?
建了宅院之后,当初任平承诺他们的商业街是不是也要建?
有了商业街,商盟的利润还能往上翻几倍。
“老崔,你稍后和各家商贾,拿出个章程来,各家的宅院,商业街的兴建,均都要提上日程。”
“诺!”
任平此言一出,周盼的嘴角愈发上扬,帐内一众商贾代表,皆乐在其中。
“公输鹏!”
“在!”
“汝及汝等一众弟子,擅工器建造,吾现在便任命汝为朔方郡的总工师,秩五百石,掌全郡工造事宜。
汝麾下弟子,且设小造师,大造师两个位阶,由汝这个做师傅的自行分派考核,力优者为大造师,秩三百石,次力者为小造师,秩百石,再次为寻常匠人,秩十石。”
“诺!”
公输鹏没想到,自己初到沃野城,便被任平委以重任。
虽然之前任平请他们来的时候,说得挺好,可没到实际任命,公输鹏,绯红,徐仪,焦叟四人,心里还是空荡荡的没底。
他们四人带着一众弟子,全部家当来朔方,就是为了做事扬名,自然是越早做事,越不怕早。
“徐仪!”
“在!”
“汝通晓阴阳之术,吾现在命汝为朔方大祭者,主掌预测天时之变,秩五百石。
眼下朝廷的皇历,乃是大历,其上标注农时,与各地实际耕种时间,有不少出入,汝今后要根据朝廷的大历,结合朔方当地的时节,修一部小历,以供指导朔方六郡百姓耕种。”
“诺!”
“焦叟,你精通医理,我麾下有一营,名为医营,现由嚓花儿为营长,我念你年事已高,不宜过劳,便命你做个医营的客卿,教授医营的士卒,医术技法,药理应用。秩五百石。”
“老朽谢过将军!”
焦叟对于任平的安排很满意,他都一把年纪了,扬不扬名的无所谓,就想着自家医术能够发扬光大,从中择优,选出下一代“扁鹊”的继承者。
任平让他教徒弟,可谓是正中焦叟的心坎里。
“绯红为我幕僚,参议军机政务,秩五百石。”
“诺!”
绯红对于这个职位,不怎么满意,但她到现在都没想出如何驱散五原郡内狼群的办法,故而自认为任平才智比他高一等,加之又是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即是有不满,也得忍了。
任平也是实在没想好,让绯红去干啥。
她一个学纵横之术的,任平怕自己一个没照顾到,这娘们儿就把城里给弄乱了,所以还是暂时放在身边,由自己看着,放心一些。
再者他每日公文那么多,之前都得自己批示,如今有了绯红,正好推给她。
如此一来,任平既能偷闲,又可试试她是否有真才实学,
“老崔,咱们城中钱粮几何?”
任平此问虽然是问崔田,但出来回答的,却不是这位朔方郡丞。
崔田闻言,淡然一笑,稍加示意,自人群中便走出来一人,拱手行礼,为任平解答。
任平抬眼一瞧,出来这人,自己认识,乃是他推荐给崔田的原临戎县令杨瑞。
“禀将军,现沃野官仓,共有存粮十五万石,钱一亿一千二百六十万,铁箭三万支,一石弓三千张,各样弩………”
不用任何辅助书本账册,杨瑞便能直以口诵,为任平汇报沃野城中的各类明细,但就这份能耐,便足以让在场众人侧目的了。
崔田见之,不由得摸了摸自家长髯,脸上笑容,越来越明显。
对于那些账目明细,任平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每日都要巡查,多多少少,要不了几天,他就能了解的一清二楚,所以对于杨瑞之言,任平也没有怎么仔细听,甚至一旁侍从呈上来的账目竹简,他更是看都未看一眼。
任平感兴趣的是杨瑞这个人,他此时心中欢喜得很,此人管账,条目清晰,逻辑缜密,直言不讳,乃是不可多得的后勤人才。
崔田一年比一年岁数大,还能再干几年?
若是往后他退下来了,重担又该由谁挑?
任平先前还在为此发愁,今见杨瑞这番表现,崔田之后的朔方六郡“管家”,有了继任者,他岂有不高兴之理?
“杨瑞,汝现为何职?”
“回将军,下官现为临戎县令。”
杨瑞说到此处,自己都先笑了。
他一个临戎县的县令,跑到沃野县来给算账,记账,梳理后勤事务,且名义上是算一县之账,实则乃是计一郡之长短。
对于眼下的工作,杨瑞干得很有奔头。
他也是三十好几,眼看奔四十的人。
之前一直再做临戎县的县丞,官职不大不小,秩亦有三五百石,家庭美满,夫妻和睦,但要想做实事,那是不可能。
临戎是董进的驻地,有他在上面压着,别说杨瑞只是一个县丞了,便是县令又如何?
近来,他总算过了瘾,每日虽然忙碌,却异常兴奋,精神头十足。
“董进被封了关内侯,还任都尉,不日补齐兵马后,便会从长安归临戎。
你留在他手底下,大材小用了,挑个日子,把家眷从临戎接到沃野来,先做个农都尉,秩六百石,品阶和俸禄都和县令相当。”
“诺!下官一定不辜负将军厚望。”
杨瑞闻言,兴奋入席。
任平倒是想再给他的职位往上提一提,但奈何他自己不过是一个朔方郡守,兼任朔方部刺史,手底下有朝廷编制的官职,除了沃野县的县令,县丞,县尉,就还剩关口都尉和农都尉,还算说得过去。
沃野县的县令,县丞,县尉,一听就是虚职,这里是任平老窝,哪里容他人做主?
杨瑞一介文人,关口都尉他肯定做不了,只能当个农都尉了。
虽然这个农都尉,俸禄不算太高,只有六百石,和任平随口自创任命的总工师,大祭者,医营客卿,幕僚的俸禄差不了多少。
但这个农都尉是朝廷承认的,任平任命的那些职位,出了朔方郡没人认,两者完全不具有可比性。
说起此事来,任平心里也搞不明白上面是什么意思。
说句不好听的,凡是参加这次出击匈奴的将领,最次都弄个关内侯,任平一家人,连个屁爵位都没有。
任平自己没爵位倒是不急,关键是他不封侯,手上就没有朝廷认证的官职,封给一众手下,只能玩自创。
好在任平腰包鼓鼓,自创的官职,没有名号,却是秩不少,要不然此番回来,面对沃野城中嗷嗷待哺的一众权贵,能士,任平亦是无可奈何。
政事问过,接下来便是军议了,军事不同政事,要不了这么多人在场,人多嘴杂,泄露出去机密,容易误了任平的大事。
再把一众无关人等“撵走”前,任平宣告了一个规矩。
“从今天起,往后十日为一期限,于未时召开期会,商贾各家代表,朔方郡内凡是三老以上的官吏,均得来参会,武将除了当天当值的,营长以上都得来,记住不仅是沃野城,我说得是整个朔方郡。
期会之上,郡内大事小事,你们都可以放出来议,议定就实施。
往后不能总是我一个人问,你们一群人答,而是要大家集思广益,要不然整个朔方郡就靠莪一个脑袋,忙得过来?
朝廷养你们,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吃干饭的!”
“诺!”
“诺!”
“诺!”
………
——分界线——
闲杂人等离帐后,任平愈发放松了,直接就斜躺在自家的坐椅上了。
“都是自家弟兄,都别绷着了,赵三箭,你先说。”
帐内现在就剩下,崔田,赵三箭,罗愣娃,许野,陈阿哥五个人,赵三箭见任平点名要自己先讲,也不敢怠慢,连忙答道。
“禀将军,属下的警备营,现在士卒已经满编,巡查以来,按律法捕获罪犯三百四十九人,皆已交崔郡丞定罪处罚。”
任平听到这个犯人数字,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十几万人,近两个月,才有这几百人闹乱子,说明他治下不管是流民还是原沃野百姓,生活都大体安稳了下来。
“村落中的基层官吏皆以选出,便不能不让他们做事,以后小案子,便交还给有秩和游徽去做,你们警备营挑出一些士卒,驻扎在各个村落,平日屯田,遇到百姓不服判决的,有冤假错案迹象的,便由驻村士卒带到绯红那去,由她负责核验审判。”
“诺!”
说到民间案件,任平便想起来,要组建隐秘监察队伍的事,复对许野吩咐道。
“你记一下,回头从亲兵营中挑二百人出来。另立一个营,名号就叫锦衣卫,专司走访暗查,遇事只需报你,报我,分发锦衣卫腰牌,飞鱼服,佩精铁锻造而成的宝刀,名绣春刀,样式图纸,我自会交给你,你自行寻公输鹏命人打造。
寻常锦衣卫秩五十石,除了军中常用职务外,另设千户,百户位,秩千石,三百石,费用从私库里出。
人找好了,先给我撒到云中,定襄,上郡,西河四郡去,查查那些豪绅大户,郡守,县令的龌龊事。”
“诺!”
任平之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身躯一怔。
说完锦衣卫的事,任平便把头转向了陈阿哥的一方,罗愣娃的玄铠骑兵,一天恨不得向任平汇报三四次,他已然熟的不能再熟了,所以此事倒也没有过问的必要,倒是水军,乃是任平现在头等大事,在他的策划中,未来朔方的防务,大半都需要靠它,由不得其不重视。
“水军组建如何了?”
陈阿哥闻言,立马起身拱手行礼,在场众人,就属他的资历最浅,别人能让任平面前放松,他却不敢,亦自觉没那个资本。
“禀将军,眼下水军士卒已经满编三千人,大小船只上百艘,战阵初步有了模样,将军可随时检阅!”
陈阿哥的回答,让任平不禁都吃了一惊,其闻言追问道。
“一个多月时间,你从哪弄来的百艘战船?莫不是夸大唬我?”
陈阿哥听到此处,赶紧上前解释。
“将军,属下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亦不敢诓骗将军。
原本战船,属下是想在招募完懂水性,会水战的士卒后,便自行建造的。
后来属下听说商盟的陈主事从长安运钱粮,带来了数百艘船只。
属下便同崔郡丞商议,不如将这些船只,挑好的买下来,再由工匠改造成战船,工匠改造的同时,还可不耽误士卒训练弓射,跳帮,故而方才在将军归来之时,水军的战阵能够有所初成。”
陈阿哥说完之后,崔田亦出面为他作证帮腔。
“禀将军,此事的确是陈营长与下官商议而定,因为涉及钱财数目巨大,还是有周主事以自身全部家当做保,下官方才敢出资购船。
因为要得急,那些好船,皆被船夫视为掌中宝,即便有陈主事出面斡旋,购得大小船只一百一十艘,溢价亦是不少,足是平时的五倍至十倍有余。”
崔田说到此处,大有向任平请罪的意思。
“哈哈哈……好!此事做得好!钱财留在手里有什么用?不过一堆废铜罢了,又不能打匈奴。
只有花出去的才是真钱!
老崔,陈照,此事甚好,甚好!有赏,大大有赏!
呃……我从长安带了一对野山参,一大一小,乃是太子殿下送我新婚贺礼,今转赠给你们俩,大的归老崔,他年纪大,得好好补补,小的归陈照,你们问过焦叟后,再行服用。”
任平言罢后,崔田还待推辞,却是被他直接挥手打断。
任平眼珠一瞪,作发怒状,在场几人谁不害怕?
崔田见此,也就不复多言,心中千恩万谢,自不必提。
赏赐完了崔田,陈阿哥,任平一见那陈阿哥,左顾右盼,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猜到了他是想替周盼讨一份赏。
以全部身家做保,说起来轻巧,做起来还不知要有多难。
不待陈阿哥多言,任平稍加思虑,便唤许野过来,耳语吩咐了两句。
少顷,许野出帐归来,手里拎着一个小木盒子。
在任平的示意下,许野将木盒递给了陈阿哥。
“你将此物交给周盼,就说是我对他们周家的赏赐。”
“陈照代盼娘,拜谢将军恩典。”
陈阿哥乃是聪明人,虽不知盒中装着什么物件,但绝对要比那两棵野山参精贵的多,要不然任平亦不会派许野现在就给他取过来。
周盼全力支持自己组建水军,花费巨大,压力更大,陈照无以为报,于心不安,今任平重赏周盼,陈照如何能不喜?此事可比他自己得了封赏,还要开心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