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的人，是不需要太医的。

镇国公、徐桓和徐梓瑶三人，踏进内室，刚好听见李二太太的话，齐齐变了脸色。

而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里的李二太太，瞧见李淮那副神情专注的样子，知道他素来最擅长什么，不觉绞紧了手里的锦帕。

她赶忙垂下手，高声朝他们请安，“臣妾见过太子和太子妃，两位深夜来府，臣妾有失远迎，还请太子和太子妃恕罪。”

原还神色从容的管家，立时低垂下头，两腿直打颤。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仆婢们，也个个噤若寒蝉地将身子伏得更低。

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世子徐桓，和嫡女徐梓瑶。

沈灵犀和李淮同时下了结论：“老祖宗的死因，并非是中毒，而是死于窒息。”

“爹爹！”徐梓瑶红着眼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道您也觉得二婶婶说的对，您也认为是阿娘杀了祖母吗？”

与此同时，卧房里也传来脚步声。

不过几息之间，镇国公便掀开锦帘大步走了出来。

她正伸出手，打算亲自将这没眼色的侄儿给拉出门去，冷不丁瞧见沈灵犀和楚琰。

沈灵犀昨夜便已见过老祖宗的魂魄，自然知道老祖宗尸身的死状，以及……

沈灵犀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声音却有意和缓了不少，“镇国公既知道不妥，还不快去更衣，老祖宗的尸身已不能再耽搁了，早些请仵作验过尸，便能早些替她老人家净身小殓。”

如今李淮的庶姐李月娇，入宫以后，被皇帝封为美人，极得圣宠。

镇国公抬眼看向楚琰，见楚琰一副听凭太子妃安排的模样，眸色又沉了沉。

好巧不巧，正是这位世子的姑母。

她们找了个离楚琰最远的地方站定。

听老祖宗亲口诉说了她的死因。

可他这身份……

只见李淮在床侧的桌几上，打开木箱。

任谁见了这样的镇国公，怕是都要打从心底里叹一声“母子情深”。

“可若不知道的……怕还会以为，国公爷对老祖宗生了怨怼之心，拦着仵作不给验尸，不为她老人家伸冤，还不给老祖宗打理干净，让她老人家没法体面上路，这传出去可是‘不孝’呀。”

沈灵犀似笑非笑看着她，点头道：“二太太既然想亲自替老祖宗小殓，自然是更好。”

看来“歹竹出好笋”这话，也不尽然是假。

起码这验尸的手艺，没个三五年，可练不到这种程度。

“这怎敢有劳太子妃……”李二太太受宠若惊地道，“老祖宗生前最爱干净，她老人家的起居，都是臣妾亲自打理的，就不劳太子妃费心了。”

手法竟是比沈灵犀见过的大部分仵作，还要高明不少。

担心会惊扰到亡魂，他在窗旁的榻几上落座，目光却始终跟随着沈灵犀的身影。

约莫小半个时辰，两人终于将老祖宗的尸身，检验完毕。

也是如今这偌大的国公府里，仅存的女主人。

能屈能伸。

他身上穿一件皱巴巴的素白寝衣，下巴上胡子拉碴，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可沈灵犀显然不是来捧场的那个。

他全副注意力都在尸身上，良久才得空回了一句，“回娘娘，臣幼时在江南，与家人走散，被一名仵作人家收留过几年，学了些手艺。”

楚琰的凤眸，不知不觉氤氲起一团浓墨。

镇国公镇守在云疆六年，楚琰回京以后，在云疆这地盘上，即便是云疆王，对他也礼让三分，没人敢对他如此说话。

沈灵犀一听这两人的对话，便想起来，此番他们来云疆，随行的人里还多了一个——顶替慕怀安做了大理寺少卿的少年郎。

沈灵犀对于会验尸的年轻人，天然带了几分好感。

果然是，能成“大事”之人。

李二太太见状，略有些紧张地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突然，她似发现了什么，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岂料，沈灵犀一进去，就瞧见他面不改色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支官牌，隔着锦帘，对里头的镇国公道：“国公爷，下官乃大理寺少卿，此番来云疆，身负巡查案件之责，这是下官的官牌，正所谓‘礼不可废，法不可违’，此案，老祖宗的尸身是一定要验的，还请国公爷行个方便。”

一旁身穿孝衣的年轻妇人，五官妩媚明艳，显然已经被他这行径给吓坏了。

他揖手：“臣遵命。”

毕竟，哪怕大周民风再开化，她所从事的丧葬业，尤其是仵作这行当，向来是饱受人冷眼的所在。

李淮未曾察觉到沈灵犀打量的目光。

“梓瑶！”镇国公沉声打断女儿的话，“不得对长辈无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退下！”

这话听着就不客气。

可面上，却是恭顺低头，肃声道：“娘娘教训的是，是臣一直不愿相信，家母竟突然撒手人寰。是臣太过感情用事，坏了规矩，失了礼数。”

说罢，便朝外走去。

毕竟是执掌四十万大军的国公爷，那声沉喝，天然便带了几丝杀伐之气，再加上其中的雷霆怒意，让人听了，不由得胆寒。

她这么一嚷，本打算硬闯进卧房的少年，忙止住脚步，转身朝两人揖礼。

这举动，倒是引来沈灵犀的好奇。

沈灵犀的目光，在东厢房一扫而过，便跟着楚琰和带路的管家，往上房走去。

他没回答徐梓瑶的话，而是朝楚琰揖礼，“小女言行无状，还请殿下恕罪。”

楚琰神色淡淡看着他，“徐姑娘问的话，也是孤想问的。镇国公当真觉得，是令夫人杀了老封君吗？”

镇国公眸色微深，垂首回道：“臣谁也不信，臣只相信殿下定有公断，臣听殿下的。”

倒是把皮球踢回去了。

楚琰似早有所料，抬眸看向李淮，“你说老祖宗是被人闷死的，可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