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家族的祖居地起这么个名字，可见“孝”这个字在司马氏族中的地位。

周默就是想要以司马氏全族（其中就包括许多司马懿本人的父辈老者）的性命作为砝码，检验一下司马懿自诩的孝道传家，到底有几斤几两。

倘若司马懿拱手投降，周默自然会放过他的族人，那司马懿便是既忠于汉，又不失其孝道，忠孝两全。

倘若司马懿宁愿牺牲族人性命，也拒不投降，那他长久以来自我标榜的这个孝字，也就成了笑话。

至于因为杀害司马氏的族人而背上一些骂名，周默自然是完全不在乎的。

周默并非残忍嗜杀之人，大多数豪门望族，哪怕像当年脚踏两只船不愿和大汉合作的长安杜氏，周默都不会轻易动手杀之。

但司马家的人，周默杀起来一定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就凭这家人在历史上干的那些破事儿，说一句龌龊之际，那都是抬举他们，实在是死不足惜，该杀。

写好信之后，便是如何送达的问题。

周默寄信的方式，也是不同寻常。

他命人抄写这封短信一千余封，再派一支不到十人的精干小队，趁夜色乘船，渡到黄河南岸，悄悄翻过北邙山，再从城北坡地设法混入城中，像发放传单一样，在城中四处散发信件。

洛阳城北背靠邙山，地理复杂，而魏军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对抗西边和南边的汉军，北边的防守是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的。只要对洛阳足够熟悉，又有身形敏捷的爬墙好手，想要趁夜色混入城中，其实不难。

而周默想要做的，就是把事情尽可能的搞大，争取让这件事成为全城魏军人人都知晓的大事件。

周默给司马懿的时限，只有三天。

如果同意投降，就在三天之内放弃抵抗，打开城门，迎接汉军进城。如此一来，既不失忠孝之本，也能以献城之功，得到位列三公的顶级优待。

可如果不同意，那就在三天之后，来黄河岸边观刑。

届时，司马氏全族十八岁以上的男丁，将全部被砍头。

而司马懿本人五服之内的男丁，十岁以上，全部砍头，十岁以下，阉割为奴。

想必滚滚人头跌落黄河的场景，一定是非常壮观吧。

……

洛阳城，司马懿大营。

就在关兴刚刚擒获逃跑的司马氏族人，将他们全都带回温县的时候，周默的这封劝降信，就已经到了司马懿的案上。

看完这封信，司马懿面无表情。

似乎从他的脸上，永远都窥探不到任何情绪波动的信息。

如果司马懿去打德州扑克，一定是个高手。

“城中还有何人知道此事？”司马懿缓缓问道。

校尉拱手道：“回禀大将军，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此信已经遍布城中大街小巷。尤其是外城北侧的平民区，已经搜查到了三百封一模一样的信件。恐怕此时此刻，这件事在洛阳城中，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混账！”

司马懿突然毫无征兆地暴怒了，他站起身来，大骂道：“蜀贼奸细混入城中，你们为何毫不知情？写这封假信危言耸听蛊惑军心倒也罢了，我是不可能上他们当的。但是，倘若他们在井中投毒，在城墙埋那种什么‘震天响’，又当如何？”

“回禀大将军。城中所有水井和城墙都有士兵彻夜看守，一定无碍。但蜀贼只在外城的贫民区活动，那边情况复杂，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倘若出事，唯你是问。”司马懿冷冷说道，“下去吧。”

等那校尉离去，司马懿又问在座的亲信将领：“诸位认为，此事真假如何？”

徐邈道：“蜀贼已经占领温县多日，此事多半是真的。或者说，以蜀贼之奸诈和不择手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司马懿长叹一口气。

在座的一些将军们想要开口，却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倘若司马懿开城投降，就是大魏的逆贼。

而倘若司马懿拒不投降，就是亲手将全族老小送上断头台。

这是一个杀人诛心的道德难题，所谓忠孝不能两全。无论选择哪一种，似乎都不合适。

而在座的将军们，没人能替司马懿本人来做这个决定，哪怕是提出任何的建议，在此时此刻，都是不太妥当的。

过了许久，还是邓艾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道：“大将军，我邓艾本是穷苦出身，我的荣华富贵，我的一切，都是司马公给的，我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但我也没什么能报答的，只有以这七尺男儿之躯和满腔的热血，唯司马公驱使。无论司马公做什么决定，只要一声令下，我邓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邓艾的表态，似乎是这个场合最好的发言，在座将军无不效仿，纷纷站起身来，慷慨激昂地，发表了和邓艾几乎相同的言语。

而司马懿当然也能听出来，只有邓艾和少数几个人的表态，是完全是发自真心的。

而其他大多数人，之所以这么忙不迭地表忠心，无非就是想说，你司马懿若是想要投降诸葛亮，我们也不反对。

“众将的心意，我司马懿知道，且感激。”司马懿开口道，“蜀贼着实可恶，要陷莪司马懿于不忠不孝的境地。”

“没错，没错，他们的奸计是得逞了，如今，我已是方寸大恸，心乱如麻。”

突然，司马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大营之外，众将急忙跟在司马懿身后，也走了出来。

只见司马懿先是大哭起来，吸引来周边营中的将士们纷纷围观。

接着，司马懿面向着北边温县的方向，扑通跪在地上。

两行眼泪从他的细目中滑落，几乎是以完全失态的情绪，司马懿涕泪横流，大声哭嚎道：

“倘若，忠孝真的不能两全！吾，也只能舍小家，而为大家！以国家大义，和天下苍生为重！历代父祖先人！倘若你们在天有灵！还请原谅我这个不肖子孙哇～！”

说完这段话，司马懿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