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侍中,有来人了。”
董允眼神恍惚地坐在地上,一条腿鲜血直流,显然已经受了重伤。
听到有人来了,董允心想,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无人烟,若不出意外,来人多半就是山下的周默一行人,于是精神为之一振,奋力大喊道:“周思潜,来这里!快过来啊!”
周默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急忙快步跑了过来。只见地上坐着四个人,一个个都是神情委顿,衣衫破烂,身上脸上全都是伤。
火把映出人脸,看到领头的人竟是董允,周默不由得大惊失色道:“休昭!你怎么在这儿?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我…我没事。”董允突然流出泪来,急切地道,“只是陛下……陛下他……”
向来老成持重的董允,此时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如何了?”周默见状,也知道情况可能不妙,尽力安慰道,“休昭你不要着急,有我在这儿呢,你有什么话,慢慢说。”
“陛下他……”董允面色苍白,看着身后巨大的碎石堆道,“陛下方才和我们失散了,怕是,怕是出了大事!”
周默面色凝重起来。
看董允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他多半是认为刘禅已经被落石给埋了,只是顾忌到君臣名分,才不敢轻易说出不吉利的字眼。
张老道和马车夫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感觉摊上了天大的事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事到如今,其他事情也都不重要了,抓紧一分一秒,尽快找到刘禅,才是最重要的。
崩塌刚刚发生,烟尘还没散去,说不定他还有一线生机。
周默看了看周围可用的人手,董允几个人都已重伤,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而他身边也只有一个张老道,一个车马车夫可用。
事不宜迟,周默很快做出了决断,他命令车夫道:“老马,十万火急,你速以我的名义,去丞相府找到丞相,告诉丞相,立刻,马上,多派人马过来,一定携带伤药和医师。千万记住,陛下出事的事,需要严加保密,只有见到丞相亲面,才能开口。倘若乱说,我也保不住你的脑袋。”
车夫知道事情严重,重重地点了点头,即刻回到马车,解下一匹马来,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疾奔而去。
周默又向董允询问了刘禅大致的方向,安慰道:“休昭,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多半没事的。你们几个受了伤,就暂时在这里休息,不要乱动,也不要乱想,保存好体力,等人来救你们。”
董允点了点头。
“走。”安顿好董允之后,周默对张老道说,“我们两个,顺着落石的方向,去找陛下。很危险,注意安全。”
张老道听到是皇帝受难,再没有了之前的扭捏作态,大声道:“走,就算危险万分,老道我在所不辞。”
二人踉踉跄跄,手脚并用,沿着刚刚落下碎石的方向,向着半山腰爬去,一边走一边放声高喊:“陛下!”
“陛下!”
“你在哪!”
“你在哪!”
周默喊一声,张老道就跟着喊一声。
回声在山间回荡着,激起小股的沙石从高处簌簌落下。
很显然,这场山崩还没有彻底恢复平静,崩塌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生。
“咳…咳…”
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前方的沙砾堆中传来。
周默大喜,急忙三步并作两步,一路连走带爬,朝着声音的方向过去。
只见碎石之中,一个灰头土脸,布满血迹的脑袋正在随着咳嗽而剧烈的颤抖着。
虽然天色黯淡,但只凭借那颗大脑袋的双下巴,周默马上就认出来了,
此人正是刘禅。
只见他面色惨淡,几乎奄奄一息,而他自胸口以下的大半个身躯都已经被压在了碎石下面。
“陛下,是我,周默,你听得见吗?”周默轻轻拂去刘禅脸上睫毛上的灰尘,焦急地问道。
刘禅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周默,流出眼泪来,有气无力地道:“兄长,你终于来了,莪感觉好痛……我,我不会快要死了吧!”
周默道:“说什么屁话呢,有我在,你死不了。给我挺住,明白没?”
刘禅道:“我好痛,怕,怕是挺不住了。”
周默道:“你必须给我挺住。炸弹是我放的,你要是死了,那我罪过就大了。”
刘禅道:“我不怪你,你又不知我在山上。”
“你怪不怪我不重要。你那母后,还有那两个手握重兵的舅舅,以及朝廷里那帮子腐儒们,能饶得过我吗?你要是死了,我大小也得是个弑君之罪,不死一死,如何能说得过去?怕是丞相也救不了我了。”
“老子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呢,还不能死。你一定给我挺住了,好好活下去,别连累我,明白吗?”
“好吧,呵呵,我尽量。”刘禅苦笑一声,笑声带动了肋骨,又痛苦地发出几声闷哼。
“你疼痛,多半是因为骨折。骨折没什么大不了,疼是疼,最起码,死不了人。”周默道,“你躺好了,保持平稳呼吸,不要胡思乱想,尽量不要说话。”
“丞相的人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你身上压着这么重的石头,压迫的时间太长了,下肢可能就会缺血,我得想办法把你刨出来。”
“下肢缺血是什么意思?”
下肢缺血,严重的是要截肢,周默略知一二,但不想说得太残酷,于是开玩笑道:“就是你这辈子不行了。”
“兄长救我啊。”刘禅有些害怕地道,“死虽然可怕,可我更不希望活成一个废人。”
“没事儿的,我有办法。你躺好了,别激动。”
周默招呼张老道上来,二人用手慢慢扒开刘禅身上的大小石头,先让他能喘匀了气。又将刘禅头顶斜坡上面的石块,也都处理干净,以避免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山石滑坡砸到刘禅脑袋上面。
张老道早知道周默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的不一般。听到皇帝叫周默一口一个兄长,显然关系十分亲密,虽然他不清楚二人一个姓周,一个姓刘,为何成了兄弟,但也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周默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跟周默混了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
周默专心致志地刨着石块,一双手已经被划破、磨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直流,脑门上的汗水也是汩汩冒出,但他却毫不在意,只将全部精力放在这石头上面。
刘禅悠悠地开口道:“兄长,我刚才又在想,我本来也是个废物,除了好吃,好色,没有别的本事。肚子一空,就想填满美酒佳肴,吃饱喝足之后,就想搞遍天下的漂亮女人。兄长,你总说当皇帝,要学会克制,可我根本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或许废了,我还能多花点精力才朝政上面。”
周默道:“人性就是如此,谁当了皇帝,也差不多。”
“不一样。”刘禅道,“你和丞相,就不是这样的人。倘若这个国家,由你来做皇帝,相父辅佐于你,你们二人珠联璧合,一定能够完成一统天下的伟业。不像我,只会拖你们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