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风陵渡隔河相望,一座坚实的军事堡垒,正坐落黄河南岸的一处塬上,那里,就是潼关。
潼关之声名鹊起,也不过是近些年的事。早在数百年前春秋战国时期,潼关并没有那么重要,秦国奠定基业,是以更东边的函谷关作为门户。
但随着时代变迁,气候变化,黄河泥沙量大,河道也在不停地变化。到了汉末,由于黄河河道的改变,函谷关已经不再能成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
于是潼关便取而代之,成为扼守关中的战略要冲,直至今日。
猎猎北风中,一队魏军骑兵自南边奔腾而来。
为首一中年人,宽额大口,目露精光,上位者的气质与众不同,正是魏大将军曹真。
双方拱手行礼,曹真和周默上前落座。各自一百名士兵则虎视眈眈,列队于身后。
“看来夏侯楙在你们魏国果然地位尊崇,居然能引得曹大将军亲自前来与我谈判。”
一上来,周默便先抬高了一波夏侯楙,就如同瓜农卖瓜,甭管手里的货是什么货,一问那必须是保甜保熟。
“夏侯子林乃我族中之耻,若非陛下念及清河公主,岂肯赎他?这样的谈判,我本不愿亲来。”曹真顶着北风,瞥了周默一眼,“唯独听闻偷袭长安的周思潜也来了,我才有了些许兴趣,非要亲眼来看一看不可。”
周默笑道:“那么,今日见过在下之后,曹大将军可得偿所愿否?”
曹真鼻子里哼了一声:“若是当日西安门一战,拿下长安,将你擒住,枭首示众,悬于城门之上,那才叫得偿所愿。而今日会面,不过是好奇心作祟罢了。如果非要评价,那只有四个字,大失所望。”
“哦?”周默好奇道,“如何大失所望?”
曹真恨恨道:“一见之下,才发现汝不过是一狂妄自大、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如何能不令人大失所望?”
闻言,周默却不恼怒,反而哈哈大笑。
这笑声,让曹真更加气愤了,怒道:“汝何故发笑?”
“我笑堂堂曹子丹曹大将军,战场上不能奈我何,反而在这谈判桌上,逞起这口舌之利来了。”
“你……”曹真咬紧牙关,狠狠道,“孺子休要猖狂,将来战场之上,你我再见真章。”
周默道:“曹大将军这话没错。来日方长,你还有赢我的机会。魏国家底这么雄厚,足够你再折腾几年呢。比如这潼关虽然险要,却是在我关中的家门口,实在不是一个适合魏国屯兵之地啊,一定老费钱了吧?”
这一次,曹真强忍住了怒火,没有再继续抬杠,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
“闲话休说,你快说吧,赎回夏侯子林一家人,你们要什么条件?”
“很简单,只要曹大将军即刻从潼关撤军,你我二国握手言和。明日我便将夏侯楙一家送回洛阳。”
“绝无可能。”曹真斩钉截铁道。
“如果我再附送一人呢?”
“何人?”曹真好奇道。
“曹大将军的老部下,张郃张儁乂。”
“你们竟肯将张郃送还?”
“只要条件合适,没有什么不能谈的。”
曹真沉默了。
张郃的能力,曹真最清楚不过。即便在此次战役中损兵折将,自己还被诸葛亮摆了一道,但他依旧是曹魏军中最顶尖的将军之一。
曹真当然非常想让张郃回来,甚至远胜于赎回夏侯楙这个废物。
只是若想要他率军退出潼关,拱手让给诸葛亮,却是绝无可能,无论什么样的条件,都不可能。
当然,周默心里也很清楚,曹真是一定不会退出潼关。
因为这不仅事关魏国的全局战略,更深刻影响着曹真自己的权势和荣辱,哪怕战死在潼关,他也无怨无悔,又如何能轻易退军放弃此地?
周默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一种谈判策略。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周默的目的,是开窗,而他说让曹真退出潼关,就是在主张拆掉屋顶。
曹真面露难色,思考良久,才开口道:“还有没有别的条件?其他一切条件,都可以谈。唯独在潼关这一点上,我是绝对不会退让的。你们若别无他求,只想要潼关,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带兵来取,吾也将整兵列阵,恭候尔等。”
“不好办啊。”周默皱了皱眉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以人换人,俘虏交换。可是这一仗打完,我们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人被你们俘虏啊,全是贸易顺差,所以才为难啊。”
见周默换着法儿地嘲讽他打仗失利,曹真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开口提醒他道:“换人可以,也不一定非得是俘虏。”
“有了。”周默突然一喜,大声道,“京兆太守颜文林(颜斐)投了我们。可他的家人,却尚在洛阳。颜文林是个念家之人,因为此事茶不思饭不想。大将军可否将他的家人,送来长安。”
“没问题。”曹真知道颜斐的家眷多是女子,但并没有在魏国为官者,于是果断答应下来。
转念一想,又觉得颜家和夏侯家身份差异太大,这交易完全不能对等,况且他还想赎回张郃,于是开口道,“还有其他人否?”
周默又道:“听闻魏国御史中丞徐庶徐元直是我主旧臣,且与我家诸葛丞相私交颇深,再添他一个,也无不可。”
曹真对徐庶这个名字略有陌生,皱眉思索良久,终于才想起来。
记得这徐庶当年于当阳长坂战乱之中,因为母亲被曹军俘虏,而不得已离开刘备,投了魏国,虽然因为其颍川人的出身,在魏国位居高官,却一直心念故主,十分低调,不图名利,所以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
如今,徐庶已经老迈,这样的老儒,在魏国实在太多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于是曹真开口道:“可以,算他徐元直一个。”
周默道:“好吧,虽然感觉这笔交易还是很亏,但是我已经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了。就拿夏侯楙全家,换他们两个吧。”
“别啊。”曹真急道,“不是说好了,还有张将军吗?”
曹真心里对夏侯楙无感,完全是朝廷交代的任务罢了,他真正惦记的,乃是张郃。
周默道:“若是换潼关,我当然愿意将张郃交给你。可是就凭一个老迈的徐元直,还有颜斐这些家眷,换夏侯楙一家几十口,你们已经赚翻了啊。如何还贪心不足,惦记张将军?”
“你再想想。”曹真道。
良久,周默开口道:“数年之前夷陵一役,我镇北将军黄公衡退路被截断,无奈之下,率部下万余人投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