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真屏住呼吸，将蒙在脸上的黑布系紧，而后拔出手中的长剑，在漆黑晦暗的雨幕当中向前发起冲锋。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

随着距离的靠近。

他能够看到那头倒在地上的巨大夔牛，还有矗立在夔牛身旁，恍若阴影般的魁梧巨人。

眼睛的余光掠过两侧，一道道和他衣着相似的濠州武者也在争先恐后的向前发起冲锋，脸上带着夸张而扭曲的表情，像是在困在荒漠数十日的旅人见到了一汪清泉。

轰隆！

一道炽热的雷霆从天穹中坠落。

在惨白色的银光当中，宛若巨浪般的劲力席卷而过。

刹那间。

周围七八个武者恍若破布娃娃般毫无反抗能力的被掀飞出去，在半空中吐出鲜血，身躯不自然的痉挛扭曲着。

滴答！

一股粘稠、温热的液体混杂在雨幕当中。

落在宋世真的头顶上。

他伸手朝着脑门上面一模，撑开十指，看到掌心当中满是猩红。

是血！

没由来的。

一股恐慌感从宋世真的心头向外喷出。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面对夔牛的时候只敢瑟瑟发抖。

而当那个怪物般的巨人打倒夔牛之后，自己，还有在场的其他人却能不要命的向前发起冲锋，认为自己能够在这场饕餮盛宴当中分润一杯羹。

是在随大流。

还是在期颐对方能施展少许的怜悯。

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炸响声，从宋世真的四周持续不断的传来。

那沉闷的声音里夹杂着刺耳的惨叫、肌肉撕裂的嘎吱声、骨骼断裂的清脆咔嚓声、甚至还有血肉内脏被巨力反复碾压的油腻爆炸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在一起。

让宋世真感觉自己不是处在某個战场上，而是处在一个可怕的屠宰场中。

嘶——

雨幕被一股庞大的力量给撕裂。

淋淋漓漓的雨水突兀消失不见，宋世真抬起头，看到一尊笼罩在阴影中的高墙矗立在面前。

那真的是人类吗？

太过高大了。

宋世真发现自己甚至是不到对方的胯部。

他绝望的抬起头，在生死危机的关头久经训练的剑法在下意识的爆发而出，化作流光，向上刺出——

咔嚓！

一道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

时间的流速仿若变缓，在某个短暂的时间段中宋世真甚至能够看清楚那手掌中的血色纹路。

噗嗤！

“又是一个。”

苏恒冷漠的看着一具穿着破布长袍的蒙面武者摇摇晃晃的跌倒在地上。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

那些气势汹汹围攻自己的武者已经尽数跌倒在地上，淅淅沥沥的雨水依旧在从天空中落下，可那繁杂的声音却凭空消失不见了。

只有哗啦啦的雨水声。

“宁静的世界才是最好的。”苏恒想。

他重新回到夔牛的身旁，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夔牛光滑的毛发。

而后。

近乎于本能的。

一道道细小的血线刺穿夔牛的身躯，融入到其身体当中。

轰隆隆！

夔牛山一般大小的身躯开始垮塌。

血色的烟雾从新鲜的尸体上向外冒出，即便是瓢泼的大雨也无法将其浇灭。

砰！

砰！

砰！

在心脏沉闷的跳动声中。

夔牛体内的血肉恍若凭空蒸发般在迅速消失。

原本光滑坚韧的毛发变得暗淡，遍布斑痕，松松垮垮的耷拉在凸起的骸骨上，失去精华维持的血肉化作腐烂恶臭的泥浆，像是排泄般噗嗤一下从斑驳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混合着雨水，化作血色的洪流在地上来回冲刷，那些倒下的人类武者尸体就在这样的血池当中起起伏伏，一道道无神的眼睛向上凝视着晦暗的苍穹。

大量的养分被纳入体内、消化分解、吸收…

苏恒感觉自己像是浸润在炽热的温泉当中，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歌唱。

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舒畅。

可是……

这样美好的感觉只是停留了短短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便随着夔牛身躯的坍塌崩解而消失了。

“还不够。”

苏恒在心中说，他目光泛红。

两侧的牙齿如同吸血鬼般向外凸出，口舌当中分泌出大量粘稠的涎液。

他低头，浓眉紧蹙，认真的打量着在血池当中沉沉浮浮的尸体。那些苍白的死尸，不再是同类的尸体，而是一块块散发着致命诱惑和甜美馨香的糕点。

可以用来暂时填饱那永无止境的饥渴。

“谷主！”

青鸾般婉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语还有药王谷的其他人出现在苏恒的身后，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

温语肩膀上披着湿漉漉的蓑衣，乌黑的长发被雨水打湿沾染在白皙的脸颊旁，她抬起头，眼中带着浓浓的关切。

纵然是矗立在秋季冰冷的雨幕当中。

可在靠近苏恒的时候。

温语依旧能感受到一股股如同火焰般炽热的气息在拂面而来。

嗤！

雨水还未曾落在苏恒身上。

便已经被那股可怕的温度给瞬间蒸发，化作冉冉升起的白色烟柱。

苏恒上半身的衣物已经在刚才和夔牛战斗的过程当中碎裂脱落，天神般伟岸健硕的身躯就这样暴露在温语的目光当中。那肌肤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灼红，仿若血管里面流淌的不是什么猩红的血液，而是更加灼热、更加粘稠的岩浆。

缓缓的—

苏恒转过身，俯瞰着面前的众人。

温语看到那赤红色的重瞳当中，在洋溢着某种极为激烈的情感。

一只大手缓缓向前伸出，落下。

咕咚！

随着喉结的起伏。

在大手即将落在头顶上的时候，温语终于将那种情感分辨出来。

嘶——

她莫名感觉到一股颤栗。

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要停滞跳动。

可最终，最坏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硕大无朋，遮天蔽日，足以将温语如同玩具般一把攥住的大手只是轻轻点在了肩膀上。

等温语的意识从那股震怖的情绪当中回归，苏恒瞳孔中的血色已经消失不见。

那股自然而然向外辐射出的热浪也无影无踪。

“走吧。”

苏恒张开嘴。

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

“段剑那个废物死了、白术也死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云州府，龙安区。

某个偏僻的废弃宅院当中，阴沉沉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