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路,陆元却始终一言不发,他沉默着,回想着刚才。
他自己也没想到,就连一个小小的领人过程,都充满了这么多凶险。
一个没表现好,便会引人怀疑。
在这官场之内,仅仅是怀疑就够了,足够给人留下可以摸索到东西的线头。
还好,他想的够多。
但陆元这一路沉默不语,却让身后花魁那桃花眼中闪过三分奇怪。
男人,她见得可多了。
三品六品没差,六品官见识少,应当更是饥渴才对。
她早就做好了几层准备,从而可以完美应对一切突发情况。
她最擅长将男人魂魄勾走,也正打算故技重施。等面前男人对她欲罢不能时,她就翻身上位,至少有了主动权。
可她却没想到,陆元这一路上,别说搂腰摸屁股了,就连看,也没多看她一眼。
本以为是强忍着欲火罢了,等真正回了家中,没了外人,一切又能回到她所预想到的正轨。
但即便到了私家宅院,关了门,陆元却依旧仿佛当她不存在一样,呆呆地站着,不知想着什么。
只是突然有一只橘色狸猫窜了出来,跳到了陆元的肩头。
那狸猫好生圆润,可爱着呢,两只灵动大眼正好奇地打量着她...这让她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只得默默将女儿向后推了一步。
正当她打算主动出击,试探一下的时候,陆元却突然回首,道:
“你叫什么名字?”
花魁反应很快,几乎没有愣神,含着笑委委屈膝欠身:
“妾身名为曲洛妃。”
“曲洛妃...”
陆元细细念了一遍。
他之前选定了人,临走之前,小算子跟他说了些更多关于这曲洛妃的身世。
这曲洛妃,是被前夫卖到青楼里去的。
十几年前,她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罢了。有个相公,生活美满,有了身孕。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那相公背地里欠了一屁股赌债,最后无法偿还,便将当时还有着身孕的她卖到了青楼。
若是曲洛妃自己说这事儿,陆元当然是不信的。这和技师嘴里的苦弟弟是一个概念。
但从小算子嘴里说出来,就不会有假,人家没必要骗人。
而且,三品官挑小妾,都讲求背景,不将有问题,有疑点的人带入家门,所以事先的背景调查,都十分全面。
也就是说,这曲洛妃,其实还是个可怜人。
被条赌狗,毁了一生。
不过,可怜人不光是她一个。
勾栏里的女人,大多数都是这么来的,最终,也都是像这么走的。
陆元稍感不适。
幸好他在这里没有亲人。若是在这里有个姐姐,母亲,那更得愁白了头,生怕她们姿色好了,保不齐哪天就被歹徒抓去卖钱。
而且,可能未来的某一天,他若是真有喜欢的人,甚至说万一未来的千年后有了女儿,也可能被人当街掳走,卖掉。
任是谁想一想这种可能,怕是都好受不了。
他必须...必须要变得更强!
曲洛妃只瞧见陆元苦笑摇头,她更加不解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擅长主动出击。
曲洛妃欠着身,将声音都放的酥麻了不少:
“公子莫不是嫌弃妾身老,嫌弃妾身脏了?”
话语间,有些撒娇的意味。
无论陆元怎样回答,她都有应对的方法。
接下来,只要发娇,发嗲,暖呼呼的身子一靠过去,什么文人墨客都能昏了头脑。
但陆元却好像没听到,而是看了看曲洛妃身后,那眼中满是敌意的姑娘丫头,再问道:
“她叫什么名字?”
这次,饶是情商老辣的曲洛妃也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她盈盈达道:
“小女没有姓,单名慧珠。”
陆元怔了一怔。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你是想让她未来能够慧眼识珠,切莫像你曾经一样,看错了人?”
曲洛妃心头猛地一颤,霎时瞪大眼睛,但却不敢抬头去看陆元。
做花魁的,最怕被人读懂了心思。
陆元轻叹了口气,情况真跟他想的一模一样。
作为母亲,曲洛妃合格的不能再合格了。
但作为人,她却从事着最卑微,最下贱的职业。
“你说脏...我倒是要问问你,是一个费尽心思保女儿十五年清白的花魁脏,还是当年那个将你卖入青楼的男人脏呢?是人脏更关键,还是心脏更重要呢?”
曲洛妃欠着身子,低着头,桃花儿也似的眼瞪得生圆,呆在了原地。
只有陆元载着太阳,默默向着屋内走去。
这个问题,他也得好好想一想了。
毕竟他的寿命,还有成百上千年。
而且,他也忽然意识到,可怜人不止曲洛妃。
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招谁惹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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