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世道,为了口嚼裹,老实人之间玩命都是常有的事儿。
何况匪?
抢钱,抢粮,抢娘们儿!
平头百姓,有冤屈得受着,挨宰得撅着。
等匪走了,剿匪的兵来了。
本以为能替老百姓讨个公道,
结果,却是祸害的更狠。
什么?敢不乐意?
抢钱,抢粮,抢娘们儿!
这般几年数遭折腾下来,乡亲们被逼的活不下去,干脆也捡起刀枪,在这乱世中露出獠牙。
……
几番世事变幻,最终迁徙到这片与世无争之地,才算安定下来。
听完他的介绍,张太镰不免有些感叹:
“原来,所谓望丘,望的是这座刀枪林立之丘,倒是颇有些警示意义。”
对于他的话,老者深以为然。
“乱世中,人命如草芥,
此城之所以取名望丘,是为提醒后人,如今的安宁日子来之不易,怎能不珍惜呢?”
老者说罢呡了口茶,嘴里嚼了嚼,确是吐出几片茶叶,不满道:
“近来这水质不纯,害的茶水也带了些腥膻味。”
张太镰眉头一皱。
“有这回事?”
一旁的小诗闻言附和,点头道:
“嗯,小诗也觉得水不如以前好喝了。”
闻言,张太镰又端起茶杯,轻呡了一口。
入口依然甘甜。
但咽下之后,细细感味,只觉得唇齿间有些涩然。
像是掺了微量铁锈的口感。
他本不是经常品茶的人,舌头自然不如小诗的爷爷灵光。
忽的他心思一动,用灵觉感知了一番。
然却察觉茶水中,竟蕴含着微弱的“苍松”的味道。
原来如此!
张太镰恍然大悟。
这城中水渠纵横相连,正是上佳的传递媒介。
怪不得苍松能将气息传遍全城,掩盖混淆了自身行藏,
原来是借用了城中水脉。
等等!
单单只是为了“隐藏”这一点么?
他心口突然狂跳了起来!
这一刹那,他脑中念头此起彼伏。
顾不上客套,他猛地的抓住小诗爷爷的手,
“老先生,借你血一用。”
说罢,在他指尖一划,取其一滴血滴入茶碗中。
然后他将血茶一饮而下,闭目感受茶水在胃中的变化。
忽的,面容一阵扭曲,“噗”的将茶又吐了出来。
体表的魔术回路应激似的闪了一闪,将老者和小诗吓了一跳。
张太镰眉头锁死,拳头攥得发白,不发一言。
血中有毒……
或者说,水中也有毒。
苍松将自己的气息与毒血幡混合,散入全城的水脉中。
掩盖自身只是表象,投毒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毒性很微量,
但积聚在人体内,聚少成多,其后果……
他想起水神庙中,那些受到毒血幡感染变异成尸兵的僧人。
想到这儿,手上一个不稳,茶杯滑落,摔得粉碎。
“这老杂种……为何要这样做?”
他百思不得解,
转眼间,后背已是汗如浆出。
这一连串的反常举止,使得祖孙二人惊诧不已,
“小兄弟,有什么不妥么?”
张太镰没有回应,
只觉得一股寒彻骨髓的凉气,就这么窜上背脊。
像一脚踩进了冰窟窿,心都透了。
他又想起当日仙人驿中,周一仙祖孙描述的,和苍松的那番问答——
“道士不在道观诵经,却满身尘朴,所欲何为?”
“去种一把刀。”
“一把诛心的刀。”
……
他看向远处天空,怔怔良久,
忽的由衷赞叹了一声:
“真是好美的月亮啊。”
确实美,
沙漠中的月亮比中原好像大上不少,也圆上不少。
皎洁玉盘,就悬于剑丘之上。
林立的刀枪尽管锈蚀不堪,却不妨碍其反射月华,
整个剑丘点点粼粼,像一颗璀璨的光之棘树,衬的天与地上下皆白。
如此奇景,遍寻他三世记忆,自问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色。
可偏偏,
偏偏,
那梦中的画面,那古井中的幻影,又在眼前幕幕闪过。
与现实重合,非但毫不违和,反而更像是……一种补全。
他想发怒,
狂怒!
但怒火来得快,去得更快。
有一种“天意弄人”的荒唐感,抽干了全身的力量。
心里只剩空落落的了。
回过神来,他恍然大悟。
“原来,这把刀,是给我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