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琪将瓷盘放在桌上,目光又朝窗外眺去。
“每年夏天,荔枝成熟,我和母亲便坐在树下,她一颗一颗的剥好了喂我。”
耳边,孩童嬉闹声隐隐入耳,她脸上渐渐温柔。
“可我不愿吃荔枝,因为有籽,吃的时候好麻烦。
那时候母亲便让我吐在她手中,
然后包起来,待晒干之后磨成粉,和剥好的果肉一起做成荔枝糕。”
淡淡的怀恋中,她脸上露出往昔少有的笑容,
如果笑容分种类,那这一种笑肯定名为幸福。
也许眷恋,也许柔情,
这个清冷又寡言少谈的女子,如今却对他打开了心扉,
喋喋不休的,诉说起了往日的记忆。
张太镰看着她,眼神渐渐复杂。
老实说,他对于陆雪琪儿时的了解几乎没有。
只依稀记得她小时怕雷声,性子可能也不像如今这般清冷。
当然他也知道,既然入了青云,说明她既是孤儿,父母早已故去。
对于这点,他同样不怎么感冒。
毕竟三世为人,换过三对父母,这种经历对他早就不新鲜了。
何况一个大男人,他也没理由多愁善感。
但不知怎的?
也许是关心则乱,
如今听着她说起这些,心头隐隐有了一股冲动,
想安慰她的冲动。
……
“昨晚,我又见到母亲了,虽然我们站的很远,虽然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了。”
说到这儿,她脸上笑意愈发明显,
“但我大声告诉她,有个人很疼我,会关心我饿不饿,会给我买糖葫芦吃……她听完之后笑了,对我说:琪儿乖,要好好的。”
听到这儿,张太镰感到心像是被扯了一下。
压在心底太久太深,妳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么。
原来,短短十年,便能模糊掉一张脸。
“你想见她么?”
张太镰突然说。
陆雪琪一怔,转头看向他,随即又笑了。
只不过这次的笑,名为凄然。
“我每天都能看见她。”
她指着长空,万里碧蓝,深广无垠。
“母亲说过,谁都会死去,
但是好人的话,会变成星星,在天上好好生活的,
在每一个晚上,她们都会从天上看着我们。”
他闻言伸出手去,大胆的抚了抚她额角的青丝。
而她似乎也陷入追忆中,竟没察觉到他的作为。
“她见你长这么大、这么漂亮,一定很高兴……”
陆雪琪点了点头,忽的转头,盯着他问道:
“你相信么?星星……”
“……”
张太镰没有说话,如果情商高点儿,自然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但他此时忽然想起了一位哲人的话——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人生一世,只对这一世的人有羁绊。
缘灭之后,便是陌路对头人。
徒留未逝者,独自神伤,独自空想罢了。
且不说这话是否正确,他忽然有些心疼。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为何这个女子会这般清冷,这般淡漠,好似不近人情。
原来,正是内心温柔到了极致,偏偏于外无可托付,最终只能固守内心。
若非情到深处难自抑,谁愿柔肠百转冷如霜?
原来,你是这般孤独的人啊……
以往那份“大男子主义”的矜持,突然被抛诸脑后了。
他伸出手去,指尖轻挑起她的下巴,仿佛一副登徒子的做派。
两双眼眸,直直对视。
前者宠溺中带着几分怜惜,后者疑惑中朦胧着些许水雾。
“对你,我有很多话都说不出口,但有一句,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告诉你。”
“什么?”
陆雪琪长长的睫毛轻颤,眸中好似有道道涟漪扩散开来。
“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疼着你,
若你有想要的,我会竭尽全力为你取来,包括……你记忆中的人。”
然后,他眼中闪烁炯炯光辉,掷地有声的道:
“你想见她么?”